一片冰心

王福軍

陳濤這人普通、木訥，收入也不高。可平凡的人也不缺瑰麗的夢，比如他就喜歡上了章婷，一個有著長長脖子的美麗女孩。陳濤不會表白，他只敢偶爾幻想一下。誰知這天，章婷竟攔住陳濤，問：“你是不是喜歡我？”

陳濤慌了，說話都不利索了：“我我我……這個，你誤會了。”

章婷說：“咳，我以為你喜歡我，覺得自己遇上了真命天子，想不到是自作多情！”說完，她轉身就走。可剛走兩步，身后響起一個聲音：“站住！”章婷轉過身來，只見陳濤面紅耳赤，眼里閃著狂熱的光，問她：“你說的是真的？”

“我會拿愛情開玩笑嗎？”

陳濤說：“可是，我這么普通，你為什么會看上我？”

“我需要的是能跟我踏踏實實過日子的人。陳濤，你就是！”

就這樣，陳濤和章婷在一起了。和自己的女神談戀愛，陳濤覺得日子如夢如幻，簡直像在飛。

兩天后，正好是章婷的生日，兩人約好看電影，肩并肩走在街上。是的，肩并肩，不是手拉手，因為章婷說，她不喜歡一戀愛就太親熱。

走在喧鬧的街頭，章婷忽然渾身一顫，疾步飛奔，全然不顧身邊的行人車輛。陳濤連忙大聲叫她，可哪里叫得住？陳濤要追上去，卻又不得不停住腳，因為綠燈正好轉為紅燈。等綠燈再亮起，章婷已經消失不見了。陳濤打她電話，她先是不接，后來索性關機了。

事后，章婷解釋，那天她一瞥之間看到一位阿姨，酷似她死去的媽媽，頓時掉了魂，一定要追上去看個究竟，轉了兩個街角才發現看錯了。后來她想自己待一會兒，嫌陳濤的電話煩人，所以關機了。陳濤聽了很心疼，更加疼愛章婷了。

這天晚上，陳濤正無聊，章婷發來了視頻邀請，兩人便聊了起來。視頻里，章婷待在自家陽臺上，那場景陳濤很熟悉：陽臺的裝飾，米色的椅子，章婷身邊那唯一的一? 盆綠蘿……這綠蘿是陳濤送的，當初挑選時，他特地留心了花盆上的字，上面寫著：一片冰心。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章婷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說：“我累了，濤，明天再聊。”

章婷打哈欠時，往上伸展雙臂，腰身舒展開來，神情分外慵懶，這一切在陳濤眼里十分美麗，他靈機一動，飛快地截了幾張圖。

睡前，陳濤看著這些照片，帶著笑意進入了夢鄉。

可是美夢終有醒的時候，而且這醒不是自然醒，是被殘酷地喚醒。第二天，是警察的敲門聲叫醒了陳濤。

警察對陳濤說：“我們找你核實一件事，昨晚有個女孩死了。”陳濤一驚，立馬想到章婷。警察看出了陳濤的心思，說：“死的不是章婷，是另一個女孩，但章婷有殺人嫌疑。章婷和那女孩是情敵關系，兩人不久前曾當街大鬧過一場。”

陳濤的腦子立時短路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章婷和死者是情敵關系？這么說，還有一個女孩喜歡自己，自己怎么不知道？

這時，警察繼續說：“章婷和死者同時喜歡上一個姓余的男人，我們叫他大余吧。我們發現死者后，立即調查了她的社會關系，得知她的男友是大余，可以確定的是，大余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作案動機。不過大余提供了一個線索，他說章婷有可能是兇手，因為章婷跟死者積怨很深。”

陳濤終于明白過來，他跳起來，喊道：“不可能，章婷是我女朋友，她怎么會愛上那個大余？”

警察用冷靜的口吻說：“據我們調查，章婷和大余確實是戀人關系。大余和死者及章婷是多角戀，這家伙確實帥，也會討女孩子喜歡。”

陳濤腦袋“嗡嗡”的，他想：章婷不會騙自己的，她那么柔情，怎么會呢？

警察注視著陳濤，說：“我們找過章婷了，她當然不會承認殺了人，她說昨晚一直在家里。經法醫鑒定，死者的死亡時間為昨晚9點左右，是被鈍器砸中，當場身亡。章婷說昨晚9點10分開始在家里跟你視頻，一直聊到10點30分，所以她沒有作案時間。確實，死者死在家中，沒有移尸痕跡，如果是章婷去死者家殺了她，從章婷家到死者家即使驅車也要50分鐘，章婷是不可能在9點10分跟你視頻的，這會排除她的作案可能。陳濤，章婷昨晚跟你視頻了嗎？”

陳濤一句話也聽不進去，頭痛欲裂，心碎不已。警察給他遞了一杯水喝下，他這才清醒過來，問：“警察同志，你剛才說什么？”

警察把剛才的話復述一遍，陳濤努力鎮定心神，說：“是的，章婷沒說謊，昨晚從9點10分開始我們一直在聊天，看——”說著，他打開微信，給警察看聊天記錄。

微信上清楚地記錄著兩人視頻開始、結束的時間，突然，警察想到了什么，問：“章婷確實是在她家里跟你視頻的嗎？”

陳濤點點頭，說：“雖然她騙了我，但我不能做偽證。昨晚章婷確實在她家跟我視頻，我對她家很熟悉，去過好幾次。”陳濤又想起什么，“看，視頻時我還截了圖。”

警察看了截圖，點頭說：“我也去過章婷家，這確實是在她家陽臺上……”警察謝過陳濤，準備回去從別處再著手調查。離開前，他握了握陳濤的手，說：“看得出你受傷不淺，保重，兄弟！”

一句“兄弟”差點讓陳濤落淚，此刻的他感到分外孤獨。

接下來，陳濤跟單位請了假，閉門不出。他和章婷戀愛時間雖然不長，但以往的點滴一遍遍地在心頭回放，章婷真的是在欺騙自己嗎？這里面會不會有誤會？他又拿起手機反復看里面的照片，尤其是最新的那幾張截圖，章婷那么美，這樣的人真的會殺人嗎？

兩天后，陳濤終于走出家門，他形銷骨立，但眼神堅定而執著。他決定去找章婷，當面問清楚。

在章婷家，兩人見面時都愣了愣，同時說道：“你瘦了。”接著他倆又沉默下來。陳濤在章婷家陽臺上踱了一圈，走回客廳，說：“警察找過我了，你為什么要騙我？”

章婷渾身一顫，硬著嘴道：“我騙你什么？你別聽警察胡說。”

“警察沒有胡說。”陳濤抽動了一下嘴角，說，“我見過大余了。”章婷的身體又一顫，陳濤繼續說：“剛才來你家的路上，我找警察要了大余的照片，我不得不承認他很帥，你也確實是他的情人。”

接下來，陳濤說，章婷生日那天，他們走在路上，章婷忽然掉了魂似的狂奔，并不是看到像她媽媽的人，而是看到了大余，大余正和一個女孩親熱地手拉手走著。陳濤也瞥見了，但當時他并不認識大余，只感覺那個男人很帥，而且那時陳濤還急著找章婷呢。后來，大余跟警察說前幾天章婷跟死者當街鬧過一場，時間正是她生日那天，一切嚴絲合縫地對上了。

章婷驚得張大了嘴，但很快又反應過來，冷漠地說：“是又怎樣？你今天是來責備我的嗎？”

“不是，我來只想問你一句，你說喜歡我，是不是真心的？”

章婷一臉冰冷，不吱聲。

陳濤自嘲說：“你瞧我，到現在都不肯面對現實，不肯死心。實際上我連備胎都不是，不然你為什么連牽手都不肯？但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出真相。”

“好吧，我承認只想耍耍你而已，這下你死心了吧？”

陳濤冷笑一聲，神色剛毅地說：“不，你根本不屑于耍我，你是在利用我。”說完，陳濤叫章婷一起來到陽臺上，他指著那盆綠蘿，說：“這是我送你的，但你不知道，這不是一般的綠蘿，是有特殊意義的，花盆上‘一片冰心這四個字，是我精心挑選的。”

章婷不以為意：“所以呢？”

“我真喜歡你啊，甚至有點癡了，癡情人總愛做些奇奇怪怪、自認為深情的事，所以我在‘一片冰心的‘心字正上方那幾片葉子上動了手腳，用剪刀把它們修剪得更接近于標準的愛心形狀，象征我的愛心與你同在。瞧，因為時間不長，這些葉子來不及生長，愛心形狀都還保持著呢。”章婷的臉色變了。陳濤繼續說：“我實在不想面對你的欺騙，反復看手機里你的照片，包括那晚視頻時我截的圖，后來我發現一個細節，那晚視頻時你身旁的綠蘿，‘心字正上方的那些葉子并沒有做過修剪。”

章婷面如死灰，剛要開口，陳濤又說了：“為什么一樣的陽臺，只有綠蘿換了？因為你不是在家跟我視頻的，你在另一個地方臨時租了房子，把陽臺裝飾得跟你家陽臺一樣，你也買了一盆綠蘿，花盆上甚至還有同樣的字。你好聰明，但還是大意了，或許你認為世上的綠蘿都一樣，但你不知道這是一盆看似普通、實則特別的綠蘿。”

陳濤繼續整理思緒：“在死者家，你趁她不注意，迅速用鈍器砸死了她，然后擦去一切痕跡，急速逃離。你租的房子就在死者家附近，你一到那兒就趕緊跟我視頻，好讓我為你做不在場證明。”

章婷癱倒在地，大哭道：“我愛大余，可他被狐貍精迷住了，提出分手，我實在受不了，不得已才下了手……陳濤，我一開始確實只想利用你，是我不對，你放過我吧，以后我一定真心愛你……”

“放過你，那個可憐的女孩會永不瞑目的！”陳濤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了警笛聲……

（發稿編輯：曹晴雯）

（題圖、插圖：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