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治國
(河南工業大學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研究中心,河南 鄭州 450001)
瓜爾佳·斌良(1784—1847),字笠耕,滿洲正紅旗人,清朝嘉道年間滿族八旗文人、藝術家,閩浙總督玉德之子,官至刑部侍郎、駐藏大臣等職,一生歷宦各地,在任兢兢業業,頗有政聲,道光二十七年(1847)卒于駐藏大臣任上。作為清代中葉有一定名氣和影響的詩人,斌良雅好詩書,善于書畫,多才多藝,交游甚廣。他的詩詞作品數量豐富,內容涉及山川風光、文物古跡、人文習俗等,許多作品有較高的思想價值與史料價值。《清史稿》有其列傳、《滿族文學史》中稱其是“滿族詩歌史上一位不可忽視的大家”[1]161。目前,學界對斌良的研究正逐步深入,一些研究清代詩作的著作多有涉及,特別是對其生平的介紹及其作品的解讀,加深了人們對斌良詩文的了解。呂斌在其學位論文《斌良研究》[2]及學術論文《從斌良邊塞詩透視清中葉西部歷史》[3]等文中,對斌良生平及其文學活動的資料進行了比較全面的收集整理,并對其邊塞詩進行了專門研究。李雪冰在其《斌良及其〈抱沖齋詩集〉研究》中,對斌良的詩歌創作進行多角度細化分析,對其文學藝術成就及影響做了相對客觀的評價[4]。總的來看,對斌良生平及作品的研究已經取得很多成果,但作為“文學史上被忽視的優秀藝術家詩人”[4]2,他的仕宦經歷及詩詞作品仍有很大研究空間。本文擬對斌良的生卒年以及仕宦之路上的兩次波折做一梳理,以期豐富補充其年譜,這對更好地了解斌良仕宦與文學創作的互動性、豐富性、獨特性有著積極的意義。
當前對斌良的研究主要是對其部分作品的解讀和生平事跡的介紹。如李國鈞編著的《中華書法篆刻大辭典》,劉德仁、楊明、趙心愚編著的《中國少數民族名人詞典》,吳海林編著的《中國歷史人物生卒年表》,陳玉瑩編著的《中國近現代人物名號大辭典全編》,黃惠賢編著的《二十五史人名大辭典》,虞云國編著的《中國文化史年表》,本溪黨史地方志辦公室編的《遼東滿族家譜選編》,吳豐培、曾國慶編撰的《清代駐藏大臣傳略》等著作對斌良的生平與仕宦經歷進行了詳略不同的介紹。馬清福主編的《滿族文學史》,胡旭的《悼亡詩史》,呂斌學位論文《斌良研究》等對斌良相關文學作品進行了分析研究。
各種書籍文獻中對斌良的卒年記載不一:有道光二十四年(1844)、道光二十七年、道光二十八年之說。
斌良卒于道光二十四年說,主要是民國時期恩華篡輯《八旗藝文志編目游記類·烏桓紀行錄》條下注:斌良,即吉甫……由蔭生累官至刑部侍郎,駐藏大臣,道光二十四年卒于任,年六十四[5]。
這里講斌良(道光)二十四年卒于任,后有不少研究從其說。如《中華文化志·滿、錫伯、赫哲、鄂溫克、鄂倫春、朝鮮族文化志》記載:著名畫家斌良(1781—1844),字笠耕,號梅舫,姓瓜爾佳氏,滿洲正紅旗人,繪有《峽江晴浪圖》《杏花圖》等。其弟法良,工花卉,善畫墨梅。徐萊,漢軍正黃旗人,工詩,精隸書,善畫梅,時人贊為“三絕”[6]52。《滿族文學史》記載斌良少時隨父宦游四方,由蔭生歷官戶部浙江司員外郎、山東兗沂曹濟道、江南候補道、陜西河南按察使、內閣侍讀學士;直至刑部侍郎(即少司寇)、駐藏辦事大臣。于道光二十四年卒于任,年六十四歲[1]156。
而在曾國慶先生主編的《百年駐藏大臣研究論叢》[7]230中收錄楊嘉銘《清代駐藏大臣族籍考》中記:斌良,滿洲正紅旗人,二十六年十二月任,領辦,二十八年卒于任。斌良卒于道光二十八年(1848)的記載僅見此一處,且沒有注明史料依據和來源,是由于筆誤或者印刷錯誤也未可知。
學者們更多的是采用斌良《抱沖齋詩集》中其弟法良所作《先仲兄少司寇公年譜》關于斌良卒年的記載,即道光二十七年卒于任。清詩研究第一人朱則杰教授在其《清詩考證下》中研究黃遵憲的“吟到中華以外天”時將其和斌良“吟到中華以外天”做比較研,順帶考證了斌良的卒年,認為斌良卒于二十四年是錯誤的,《抱沖齋詩集》卷首廷桂《后序》稱其“以道光丁未(道光二十七年,1847)十二月薨于位”所說月份也不準確。而斌良年譜記載的卒于道光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是正確的。
據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宮中朱批奏折里穆騰額的《奏駐藏辦事大臣斌良病故折》記載:“駐藏大臣鑲紅旗漢軍副都統斌良,素體強壯,到藏后水土不服、不時嘔逆,至道光二十七年十月初間,染患脾瀉、繼復轉成痢疾。西藏醫藥兩乏,難以調治,至十一月初旬病愈加劇……十一月十六日具奏折件,斌良尚親為料理。詎思慮傷脾,泄瀉不止,十八日奴才過署省問,見斌良奄奄一息,精神尚清伏枕叩頭,涕零感悚,隨將繕出遺折一合,面交奴才代為具奏。當令其安心養息,所有一切公事暫由奴才一人辦理,不必過為籌慮。乃于十一月十九日亥時,痰氣上逆,喘息愈時,旋即出缺。奴才當即跟同斌良現在隨任次子理藩院學習筆帖式慶福,及文武官員,料理棺殮畢,將駐藏大臣關防及奏事報匣等件,逐一點收……”[8]。這份奏折的記載可與《抱沖齋詩集》中斌良年譜互相印證。斌良去世年月當為道光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九日。
斌良在嘉慶二十年(1815)二月,32歲時任山東兗沂曹濟道,在任期間曾充任曲阜孔子廟的監修,總理孔廟修繕的錢糧物料事宜。而在《抱沖齋詩集》之《先仲兄少司寇公年譜》中,對嘉慶二十一年(1816)斌良監修孔廟工程沒有任何記載,筆者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查閱資料時,無意中發現山東巡撫陳預的一份奏折,摘錄如下:
至圣廟應修各工前經奉諭旨修理,現在應行照估興修,伏查所估工料銀五十五萬九千余兩,工程甚巨,臣前經奏明,俟開工時,遴委大員監理,以昭慎重,前據藩司和舜武詳稱,查兗沂曹濟道斌良,本屬該管道員,且駐扎兗州,距工所甚近,稽查較易,所屬承修至圣廟工程,一切領銀交管事宜,應請即委該道總理其事,如遇請領銀兩處,用該道銜印領,派員赴司領回存貯道庫,凡工到承攬人等,請領公費及購備料物等項,即令兗州府知府宋思楷備具,切實印領,就近赴道請領,仍有該道核明辦理,多寡情形暨工程分數,隨時準駁,陸續支發,事竣即有(由)該府宋思楷按款造冊送道復核,加結報銷。俟開工后,該道不時親詣工程處所,留心查察,并委員稽查,如有草草、侵冒情弊,即將承辦之員嚴加參處,著令賠修,俾使余糧不致虛靡,工程悉歸實用等情。臣查兗沂曹濟道斌良平日辦事細心、結實,該司所詳,系為慎重余糧起見,照例理合附片奏聞。謹奏。嘉慶二十一年四月初九日,奉朱批:覽,欽此。[9]
從奏折中可以看出,山東巡撫陳預推薦斌良監修孔廟的原因是斌良平日辦事細心、結實,對此類事務也較為熟悉。這里嘉慶帝的朱批是“覽”。根據清代皇帝批閱奏折的慣例,常常是另有旨、該部知道、該部議奏、知道了、覽等。對應不同事務做不同的批示,其中“覽”和“知道了”一樣,實際是對大臣上奏事務的認可或同意,相當于在朝廷備案,表明這類事務皇帝已知悉,不需要做出進一步的處理,實際上也就是同意了臣子的上奏。
除山東巡撫陳預的奏折中記載斌良監理曲阜圣廟修理之事外,筆者還在軍機處隨手登記檔中查到了有關此事的記載。“隨手登記檔”是清代軍機處在日常行政和文書處理過程中的登記簿冊,逐日記注,其內容主要是臣工折奏之題由、皇帝閱示之朱批及發抄處理之結果等。嘉慶二十一年(1816)四月隨手登記檔記載“初九日,朱批陳預折:圣廟工程委道員斌良總理。”[10]以此可以確知,斌良在任山東兗沂曹濟道時,曾受命監理曲阜圣廟修理工程。斌良受過良好的傳統儒學教育,能監修至圣廟工程,應該是一件榮耀的事,且需要其不時親臨工地稽查,由他作為監理總管其事是十分合適的。此檔案奏折可彌補其弟法良為其所做的《先仲兄少司寇公年譜》缺載之不足。
斌良仕宦經歷較為平順,但也受到過幾次挫折,其中嘉慶、道光帝兩朝間被貶對他打擊較大,雖然相較于那些被發配邊疆的官員要幸運得多,但對他的精神影響卻很大。
在斌良監修圣廟期間,山東巡撫陳預又給皇帝上了一份奏折,說斌良不諳河務,請調他處,使得斌良在被賦閑了幾個月后,以“于河務情形亦未諳悉,著發往江南以地方道員補用。”后來補授蘇松常鎮太督糧道。他被山東巡撫參奏,背后的真實原因是什么,史料中沒有相關記載。斌良在其離任與友人告別時寫了一首題為《奉命以未諳河務改發江南留別諸同人》的詩,詩中講到:“頭銜不換似新除,學昧河渠太史書,長謝黃河千里曲,重尋金粉六朝余,改官難得因微過,為政殊慚協令譽,敢說蒼生能保障,桑榆收取未全疏。”[11]143這里講其“改官因微過”,那么這個“微過”是什么呢?
姚瑩在《哭斌少司寇》中說,斌良,善詩有氣節,聞海內知名,士皆傾心禮之,嘉慶中已著聲稱,然仕不得意,執政諸公或弗善也[12]。
是什么得罪了巡撫?斌良對此諱莫如深,也沒有詩文涉及此事,或許有詩文而被其弟在編其詩集時擯棄不錄。但在斌良《齊魯按部集》中有一首詩文寫到:
陰平勘災行,良時重行役。為念哀鴻急,悱惻詢輿情。災荒果何?路逢四五人,林極閑環隱泣,扶杖行蹣跚,面目黧且黑。問民緣何饑,問民何所苦。長吏勘災來,赴愬莫罪汝。小民欲有言,哽咽語莫吐。年時秋雨多,水積微湖漲。入夜堰隄決,濱湖室飄蕩。平地水深六尺余,比屋盡讓魚鱉居。倉皇家具攜不得,身上僅剩绔與襦。提攜老幼相追逐,無家夜向河干宿。水邊秋早氣候涼,八月寒風砭肌骨。雨淋日炙難棲止,旋斫楊縛作屋。不聞鄰家雞犬聲,但聞索食啼饑兒女哭。又聞糧艘轉漕人喧闐,萬篙觸浪鳴濺濺。爾際呼號天莫救,韓莊閘上奔流吼。老者庾亡壯散走,覓食無方空束手。商量無計喚奈何,曳纖長隄暫糊口。朔風凜冽河身凍,路少行船民乏空。沿門乞食一飽難,活到春來真似夢。窮搜豆餅搗作糜,未入饑腸咽先痛。豆糜食盡復何賴,樹皮生剝饘粥代。私心恨樹不如菜,一剝無余食不再。長官如肯賑民饑,恩比邱山當永戴。我聞小民語,迅亟問縣官。縣官拂衣起,含笑盡所言。鄙邑風俗偷,黎庶刁且頑。望澤如望蜀,虎視兼狼貪。欲壑總難飽,乞賑徒紛繁。去年收成六七分,如山鐵案存官文。豈有牧不恤民困,職司所系憑誰云?必不得已出借谷,耔種充盈償亦速。民登衽席轉移閑,賑卹難酬奢愿欲。我聞其言信且疑,博采眾論審察之。父老囁嚅有深意,欲說恐遭縣官忌。口吃情詳述莫明,匍匐泥涂手椎地。為言去歲秋潦荒,縣官火急追下忙。輿皂持牒如驅羊,大戶麥收饒蓋藏。次貧迫促中心慌,典衣賣犢完官糧。可憐散佃淚暗墮,比戶逋逃忍饑餓。幸免追呼箠楚悲,此時翻覺無田樂。真情惟有土人知,有業無田情本各。并言縣官借谷之議起,窮庶攢眉吏胥喜。速官放谷潤私囊,縱不多錢亦余米。其中百弊胡不有,出以小斛還大斗。暮春出借秋便還,轉眼催征復誰咎。然眉暫借策良好,剜肉醫瘡終不了。地多莫借貧不能,實惠誰沾仍莫保。重聞此言長嘆息,四野饑烏伴啾唧。速將民隱吿中丞,直達彤廷休粉飾。山東芻牧無乃怠,強說豐穰志先壞。若將分數評災荒,求劍刻舟見何隘。借谷之議雖可行,蠧役弄權還汝賣。君不見,漢汲黯,先詔開倉何果敢。又不見,宋朱子,社倉預設防饑疲。圣人宵旰念民瘼,有司莫告寧非私。邇日湘浦相國所見,將毋同,胞與為念明且公。邳民阻輿啼饑窮,飛章入告乾清宮。圣主軫念恩何崇,詔書何啻蠲租庸。布散金錢發廩粟,丁戶何須詳簿錄。還恐黎元活未周,更煮粥粞贍不足。稍緩須臾白骨多,老弱流亡轉溝壑。吁嗟乎,同此一窮黎,天視無偏陂。井疆雖云別,撫育理難歧。傳語兗滕嶧郯諸牧守,不必遠法先賢記誰某,請看議恤松揆首。[11]150
嘉慶十八年(1813)直隸南部、河南北部、山東西部地區,遭遇大旱,人民生活極為困苦,同年秋,這些地區爆發了林清、李文成領導的天理教起義。起義爆發后,清政府派兵前往鎮壓,戰亂使這些地區的社會經濟遭到進一步破壞。當時戰火不斷、滿地兵戈,民不聊生,餓莩遍野,大批農民破產。斌良一直勉勵自己做一個清官,盡心盡力,報效朝廷,對百姓的苦難給予深深的同情。當時,嘉慶皇帝正在治理山東積弊,而斌良此詩寫出當地的災情和當地官員的不作為,甚至提出要“飛章入告乾清宮”,直接將此事上奏朝廷。斌良這種憐憫百姓、兼濟天下的心情可以理解,也許只是一時的憤懣而已。我們知道,斌良出身滿洲旗人,家世顯赫,父兄均為朝廷大員,在朝中有一定的影響力。作為滿族顯貴,他在詩中盡抒胸臆,加上他交游甚廣,與時人唱酬較多,有一定影響。他對地方災情的關注和自己對地方官員的批評嘲諷,難免會引起主政者的猜忌,不被主政者喜歡,視其為潛在的隱患。所以,山東巡撫借機參奏,以不諳河務而將其排斥出山東,“請改歸地方道員,奉旨改調江南候補道”。由此導致斌良改調他處。其實在“隨手登記檔”中有“初七日諭旨:曹工搶險出力之兗沂曹濟道斌良等著交部議敘分別升用”,怎么就忽然不諳河務了呢?由此可以斷定是斌良在地方賑災事情上因言得禍,被主政者猜忌,因而被排擠離職。
斌良出身官宦世家,其家族與宗室有著密切的姻親關系,他19歲就開始了仕途生涯。其間雖然幾次被貶,但最嚴重的一次也只不過是官降一品,總體上說他的仕途較平順。其中最重的一次仕途挫折,是其在道光六年(1826)七月43歲時,在其弟所作《先仲兄少司寇公年譜》中,對道光六年的降職原因也沒有詳細的敘述,使人難以理解其降職原因。
《遼東滿族家譜選編》《東北人物大辭典》等書中記載斌良生平時說:道光五年,同左都御史松筠赴三座塔,會同熱河都統那清安查訊控案,扼及東土默特旗牧場地使用等情。六年,因辦案不力,降為戶部郎中[13-14]。這里講斌良被降職的原因是辦案不力,指的是道光五年(1825)去東土默特旗辦理牧場地使用互控的案件。對此事年譜這樣記載:“五年乙酉四十二歲二月奉命偕兵部尚書松公筠熱河都統那公清安三座塔查辦事件,四月東土默特讞案畢還京。”[11]29并無因辦案原因被議降的記載。實際情況是當時辦案之奏折多出其手,因辦案有功而被擢升為頭等侍衛,命馳往喀什噶爾軍營辦事。
道光六年六月,新疆發生和卓后裔張格爾等人的大規模叛亂,叛軍在中亞浩罕汗國的支持下,很快攻占新疆南部的喀什噶爾、英吉沙爾、葉爾羌、和田四城,參贊大臣慶祥以下官兵大部分遇難。張格爾大規模叛亂的突然發生,使清政府大為震驚,急忙從全國調集四萬余名官兵,命長齡為揚威將軍,率軍平叛。道光帝賞太仆寺少卿斌良頭等侍衛到新疆換班,新疆各城緊要地方或者應換應添幫辦,讓長齡根據情況奏請任用。而當斌良由京城出發馳往新疆之時,途徑直隸赴新疆的路上,上奏了其臨行時兩位理藩院書吏拜會他的事。道光帝見到斌良奏折,事關新疆叛亂頭目張格爾,情勢重大,一方面馬上拘捕理藩院書吏審訊,另一方面命陜甘總督奏報斌良行抵何處,并讓其派兵追趕赴新疆路上的斌良,令其回京。當時斌良已經離開陜西境內,進入了甘肅,收到諭旨,急忙返京[15]。
對于此事年譜有這樣的記載:先是理藩院書吏包安泰、安和來見,據抄錄檔案逆裔張格爾之叔阿布都哈禮在京潛住,恐有勾結情事,公匆匆就道,未及具奏,行抵保定繕折交直隸總督那文毅公轉奏,甘肅道中奉旨撤回,十月抵京,以陳奏延遲不合被議,以六部郎中降補。這里講的就是斌良降職的原因,但是文字很簡略,很難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真實情形,很難了解斌良被降職的具體細節問題,在第一歷史檔案館里有一份斌良為此事的《親供單》,將此事的來龍去脈做了陳述,現抄錄如下:
本年八月十九日酉刻。有理藩院書吏包安泰、包安和二人要見,斌良素不相識,問伊有何事要見,據稱:伊等曾為斌良弟岳良屬吏,聞斌良現赴軍營,特來有話面稟,隨向問何事?伊等拿出清漢文案一包,聲稱此系逆回霍集占案內逆黨,分賞功臣家為奴檔案,并稱京中現有阿布都哈禮系霍集占之幼子,即張格爾之叔,在東安門沙灘居住,眾人呼伊楊三,于乾隆年間,分賞傅公家為奴,現在張格爾滋事,難保不暗通消息,如到軍營,請留心查訪,斌良向問楊三有何形跡可疑?該吏回說,每年年班回子進京,俱向楊三來往,送給吃食,稱伊那哈爾和卓木,現在入于正白旗蒙古當差等語,再四思維,該吏素不識面,忽以疑似通逆重情,夤夜來告,殊深驚訝,因起身在即,不暇細究,途次思想,該書吏既向斌良告知,焉知不向外人傳說,有無虛實,均應據實陳奏,若再回京遞折,誠恐張皇,因思保定離京甚近,于途次自行具折,面交那彥成附奏,折內之事,曾向那彥成告知,至該吏等,斌良實不認識,委系伊等,八月十九日酉刻親到斌良家內來見,所說如此,并非十六日斌良于途中呼喚伊等來家問詢,所供是實。[16]
道光皇帝的諭旨,顯示此次事件的辦理結局。“經刑部按一家共犯止坐尊長律,將包安和問擬枷號一個月,滿日杖一百革役;包安泰革退供事,并革去未入流。惟究系包安泰造意,包安泰著再加枷號一個月。余著照刑部所擬完結。斌良于該書吏等將遠年檔案無故送看,不即斥退,又不于起程前據實奏明,途次具折交那彥成附奏。殊屬不合。斌良毋庸再交部議,著以六部郎中降補。”[17]這對斌良罷職原因寫得很清楚,此次斌良被降職原因是延遲奏報,并無他故。
斌良一生仕宦經歷豐富,初以蔭生捐主事,先后任太仆寺主事、盛京兵部員外郎、山東兗沂曹濟道、江南候補道、蘇松常鎮太督糧道、陜西按察使、河南按察使、太仆寺少卿、刑部郎中、內務府六庫郎中、刑部律例館提調官、內閣侍讀學士、太仆寺卿、通政使司通政使、都察院左副都御使、盛京刑部侍郎、鑲紅旗漢軍副都統、駐藏大臣等。由上可以看出斌良職務變動頻繁,其間曾多次前往各地辦案任職,在其40多年的仕宦生涯中,僅有3次降職,即嘉慶二十一年巡撫以其不諳河務由兗沂曹濟道改調江南候補道;道光元年(1821)奉旨由河南按察使回京以四品京堂候補;道光六年以太仆寺少卿、頭等侍衛因陳奏遲延被議,奉旨以六部郎中降補。
由此來看,斌良一生為官比較平順,深得嘉慶、道光兩帝信任,仕途中即使受到幾次挫折,但嘉慶、道光兩帝對他的懲罰也并不重,比那些因罪發配邊疆的官員要幸運得多。實際上他一直身居要職,最后官至駐藏大臣,成為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和斌良頗有交情的潘世恩評價他“器識遠大,才猷卓犖;揚歷中外,政聲卓然”[18],道光皇帝認為其“斌良性行純良,才能稱職”[11]2。可知當時人對他的評價是非常高的,這不僅與他顯赫的身世有關,也與他為人謙和、豁達大度、小心謹慎的性格和卓爾不群的才能有著直接關系[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