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丹 李婧 詹紹文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西安 710055
文化產業具有高附加值、知識密集等特點,是知識經濟時代拉動經濟增長的新動力,也是處于經濟社會重要轉型時期的中國要大力發展的重要支柱產業之一。根據國家統計局的統計,2018年,我國文化產業增加值為38 737億元,GDP占比達到4.30%,文化產業發展較快,但文化企業創新效益較低的問題仍然存在。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文化產業起步較晚,產業中民營、中小企業占比更大,文化企業的自主知識產權較少,企業自主創新能力不強,同質化競爭和產能過剩比較嚴重;一些由原文化事業單位轉制的企業創新活力不高。企業創新的經濟效益較低,一些企業出現虧損甚至倒閉。相比其他產業的企業,文化企業還承擔著提供精神產品、傳播價值和文化傳承的使命,需要發揮社會效益。但目前,一些文化企業只注重創新經濟效益,對創新社會效益的重視不夠,甚至存在為了獲取經濟效益而忽視社會效益,傳播不正確的價值觀和負面能量的現象,嚴重阻礙了文化產業的健康發展。可見,如何實現創新,提升其創新效益尤其是創新的社會效益,既是文化企業突破發展瓶頸維持自身生存的關鍵,也是我國文化企業積極應對日益嚴峻的競爭和挑戰、增強文化軟實力的重要方面。
在新技術深入發展和傳統資源日益從緊的約束條件下,以知識產權為代表的知識資源對企業創新發展的作用日益凸顯,成為以創新、創意為核心的文化企業的戰略資源與新的創新源泉。企業的知識產權能力也成為衡量一個企業乃至國家創新能力的重要方面。從實踐發展來看,美國、德國等發達國家通過實施知識產權戰略,提升企業的產品差異化和創新能力,逐步形成企業強大的競爭力。在知識產權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實施背景下,提高知識產權能力無疑成為解決我國文化企業創新效益較低問題的一個很好的解決途徑。目前,一方面關于企業知識產權能力對創新效益的研究尚沒有形成一致的結論,一般認為企業的知識產權能力可能對其創新效益有積極的影響,但也有研究發現企業的知識產權能力對其創新效益存在部分正向或是負向影響[1-2];另一方面,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能力之間及其與企業創新效益的影響關系是復雜的,與其他行業企業有較大差異。但是,目前對文化企業的關注不足,缺乏研究證據。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能力是否顯著以及如何影響其創新效益?這是本文要解答的核心問題。因此本研究基于問卷調查數據,實證檢驗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能力對其創新效益的影響作用,以期為提高我國文化企業的創新效益提供對策建議。
根據我國《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的分類和已有研究[3],知識產權能力包括4個方面,分別為:知識產權的創造、保護、管理和運營能力。多數研究認為,知識產權能力之間存在著緊密的聯系。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創造能力是指文化企業投入人才、研發經費等要素創造新知識,使新創意、新思想轉化為版權、商標等智力成果,獲取新知識產權的能力。根據企業能力理論和R. Amit、P. J. H. Schoemaker[4]的觀點,需對企業擁有知識產權進行有效的管理和運用,才能帶來較高的創新效益。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管理能力是指文化企業通過制定管理制度,依托專門的管理機構和人員對知識產權進行組織和管理的能力。知識產權創造的結構越合理,越有助于提升知識產權管理的效率、有效性和能力。知識產權的管理包括對知識產權進行檔案管理,運作知識資本等方面[5]。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運用能力是指文化企業利用知識產權獲得商業化的經濟效益和社會化效益的能力。知識產權創造在數量和質量上的改善,有助于提升知識產權的商業轉化率和社會效益。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1a:知識產權創造能力對知識產權管理能力有正向影響。
H1b:知識產權創造能力對知識產權運用能力有正向影響。
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保護能力指文化企業通過法律、申訴等方式避免和應對侵權行為的能力。文化企業采取多種途徑,在保護階段就加強知識產權的管理,有助于提升企業知識產權管理的效果。保護知識產權不被侵犯的力度越大,知識產權為文化企業帶來更多創新效益的可能性則會越大。有研究認為,企業知識產權管理能力包括企業計劃、整合和保護知識產權的能力[6],由知識產權組織和保護兩部分組成[7]。廣義的知識產權保護包含了知識產權運用的內容[1]。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a:知識產權保護能力對知識產權管理能力有正向影響。
H2b:知識產權保護能力對知識產權運用能力有正向影響。
根據我國對文化企業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雙效統一”的要求和已有研究[8],把文化企業的創新效益分為創新經濟效益和創新社會效益兩個維度。知識產權的創造和保護對企業的營業收入等經濟效益有重要影響[9]。文化企業創造出的知識產權具有精神內核和價值性,對提升企業市場競爭力和經濟效益有重要作用[10],在文化傳播和價值引領等方面能給文化企業帶來社會效益。知識產權的創造是我國企業技術創新的動力源泉[11],是企業商業利益的主要來源之一,能夠影響企業的績效并增加其價值[12]。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a:知識產權創造能力對創新經濟效益有正向影響。
H3b:知識產權創造能力對創新社會效益有正向影響。
對知識產權進行有效的保護,防止侵權和對企業利益的侵害,有助于保障知識產權為本企業帶來更多的創新效益。企業的競爭力源于運用知識產權保護知識資產的能力[13]。知識產權保護增強了企業的創新動力[14],知識產權保護與先進制造業中小企業的技術創新之間存在U型關系,技術創新的增加可以促進企業價值的提高[15]。知識產權保護對企業至關重要,能夠阻止潛在競爭對手的復制,為企業的創新績效提供保障[2]。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4a:知識產權保護能力對創新經濟效益有正向影響。
H4b:知識產權保護能力對創新社會效益有正向影響。
知識產權管理能力對知識產權戰略的實施有保障作用[7],能夠通過對專業機構和人員的有效管理等,促進企業創新效益的提升。較強的知識產權管理能力有助于企業形成先進的管理理念、制度和文化,減少創新不確定性帶來的產權糾紛[16],提高企業的創新效率。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5a:知識產權管理能力對創新經濟效益有正向影響。
H5b:知識產權管理能力對創新社會效益有正向影響。
知識產權的運用能力對提高企業的市場競爭力有關鍵影響作用[5]。文化企業通過許可、所有權轉讓和質押等多種方式,合法使用他人的知識產權,挖掘知識產權的價值,可以實現知識產權的轉化和商業化利用,獲取創新效益。知識產權的成果應用,可以在就業、環境保護、公共安全、生活水平、生命健康和國際交往等多個方面帶來多種社會效益[17]。提高企業的知識產權運用能力有助于提高企業的創新轉化率,對企業創新產生正面的影響,有助于企業績效的提升[7]。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6a:知識產權運用能力對創新經濟效益有正向影響。
H6b:知識產權運用能力對創新社會效益有正向影響。
本文根據我國《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的分類,借鑒遲銘[18]、袁博等[19]、池仁勇等[20]、文連陽等[21]的量表,結合文化企業的特點設計調查問卷。分別從知識產權累計擁有量、內部獎勵制度激勵和對外合作中約定知識產權歸己方獨占或共有的比例3個方面測量知識產權創造能力;從熟悉知識產權保護的途徑和程序、內部明確版權歸屬等保護機制、外部合作中的保護機制、追究侵犯行為4個方面測量知識產權保護能力;從是否設置專門的知識產權管理機構、部門,知識產權管理人員的數量及其參與設計、制造及市場環節等的程度3個方面測量知識產權管理能力;從知識產權的轉化、商業化率和知識產權對產品或服務差異化的貢獻度兩個方面測量知識產權運用能力;分別從創意和創新對營業收入增長的貢獻、對營業利潤的貢獻兩個方面測量文化企業的創新經濟效益;結合2019年我國印發的《國有文藝院團社會效益評價考核試行辦法》和《圖書出版單位社會效益評價考核試行辦法》等,分別從產品和服務質量、獲得的行業獎項榮譽、市場和受眾的影響力、傳播平臺運行情況4個方面測量創新社會效益。調查問卷包括被調查者所在企業的基本情況、企業知識產權(創造、運用、保護和管理)4種能力情況和企業創新效益情況三部分。除被調查者所在企業的基本情況和篩選題項外,其他問題均采用李克特5點量表法,被調查者根據文化企業的實際情況進行評價,1表示完全不同意,5表示完全同意,最終形成6個潛變量因子、18個問項。
本文采用實地調研和網絡問卷相結合的方式采集問卷數據。被調查對象為西安、北京、上海、杭州、廣州、濟南和哈爾濱等城市的文化企業。在2019年7月進行了問卷的預調研,2020年8月完成線上和線下問卷發放和回收的所有工作。共發放問卷300份,回收264份。將存在作答缺失、作答時間少于100秒、選項連續重復過多或有明顯規律等情況的問卷確定為無效問卷,進行剔除后收集到有效問卷232份,有效問卷的回收率為77.3%。問卷收回后,筆者首先對收集到的問卷按填寫順序進行編號,對變量和測度項進行命名,分別用CR、AP、PR和MA表示企業知識產權的創造、運用、保護和管理能力,用EP和SP分別表示企業創新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將各測度項進一步按對應的變量名加流水號命名,例如:企業知識產權創造能力的各測度項依次命名為cr1、cr2、cr3。在有效問卷中,從企業性質來看,民營企業占比最高,為54.92%,其次為國有及控股企業,占比為27.87%;從企業規模來看,從業人員小于50人的企業(小于10人以及大于等于10人小于50人兩類企業之和)占比達到37.7%,與行業發展的現狀比較相符。
此問卷以該領域比較成熟的問卷為基礎,具有較好的內容效度。為了進一步考察問卷測量的一致性和準確程度,對問卷進行效度檢驗。即分別采用SPSS20.0軟件計算Cronbach’s Alpha和Bartlett球度檢驗顯著性水平,采用Amos20.0軟件計算組合信度和平均變異數萃取量(average variance extracted,AVE),結果如表1所示。6個潛變量的Cronbach’s Alpha系數均大于0.7,屬于高信度,組合信度也均在0.8以上,超過了0.7的閾值,反映出量表變量的信度比較理想。6個潛變量的Bartlett球度檢驗值介于127.181-361.38,結果都拒絕了原假設(sig.=0.000),均在0.000水平下顯著相關。AVE的值介于0.599-0.933,大于0.5的閾值,反映出量表變量的效度也比較高。

表1 信度與效度檢驗
本文構建結構方程模型,并釆用常用的最大似然法和Amos20.0軟件估計路徑系數。經過模型修正,得到的最終模型三大類擬合度指標的結果,如表2所示??梢钥吹?,卡方/自由度≤2,RMSEA<0.08,RMR≤0.08,CFI、TLI、IFI和NFI均大于等于0.9,AIC和BCC兩個指標顯示出理論模型值小于飽和模型,比較??;PGFI大于0.5,反映出模型達到理想的擬合度。AGFI和GFI均大于等于0.8,反映出模型達到可接受的擬合度。綜合來看,最終模型具有比較高的擬合度,可以接受。

表2 結構方程模型的擬合結果
經過運算,得到最終的結構方程模型見圖1。變量間的路徑系數采用標準化的估計結果。

圖1 結構方程模型
本文采用Amos 20.0軟件對參數進行估計,結果見表3。圖1顯示的路徑系數反映了變量間直接的影響效應。通過進一步計算,變量間的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的結果見表4。

表3 最終的結構方程模型標準化的路徑系數和假設檢驗

表4 變量間的影響效應分析
根據圖1、表3和表4的標準化路徑系數估計結果可知:
(1)知識產權創造能力CR對創新經濟效益EP和創新社會效益SP的影響。在直接效應方面,CR對文化企業EP的直接效應為-0.31,在0.05的水平上顯著,CR對SP的路徑系數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假設H3b不成立,這反映出CR在知識產權累計擁有量、獎勵制度對創造知識產權的激勵力度等方面對企業EP有負向影響,與假設H3a相反。可能的原因在于,文化產品和服務需求的個性化、多樣性更強,變化更快。文化企業的前期投入成本高、生產周期長、企業的盈利性與內容生產的長期性和市場需求變化快的矛盾比較突出。文化企業追求經濟利益和社會效益,且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一些文化企業,尤其是成立時間不長的企業,知識產權創造的投入較大,如果不能很好地轉化為商業應用,短期內可能使經濟效益為負。另外,抑制論認為過多的知識產權擁有量或持權比例,會懈怠對知識產權的競爭,不利于市場交換產權[22],如一些中小企業還存在“重數量,輕質量”的問題,要為申請、維持知識產權付出較大的支出成本,還可能因擁有較多的不能商業化的知識產權而對經濟效益產生負面影響。在間接效應方面,CR MA EP的路徑系數均在0.05的水平上顯著;CR AP EP的路徑系數分別在0.01和0.05的水平上顯著,假設H1a和H1b得到驗證。CR對EP的間接效應為0.36,大于直接效應,表明MA和運用能力在CR與EP之間發揮顯著中介作用。CR MA SP的路徑系數均通過了0.0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CR對SP的間接效應顯著,為0.19,表明MA在CR與SP之間發揮中介作用。
(2)知識產權保護能力PR對創新經濟效益EP和創新社會效益SP的影響。在直接效應方面,PR對EP的路徑系數為0.3,直接效應在0.05的水平上顯著,PR對SP的直接效應為正,但在統計上不顯著。假設H2a、H2b和H4a成立,假設H4b未通過顯著性檢驗,被拒絕。在間接效應方面,PR MA EP的路徑系數分別通過了0.01和0.0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PR AP EP的路徑系數也在統計上顯著。PR對EP的間接效應顯著,為0.36,大于直接效應,表明MA和AP在PR與EP之間發揮中介作用。PR MA SP的路徑系數分別通過了0.01和0.0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PR對SP的間接效應顯著,為0.3,表明PR通過MA的中介發揮對SP的正向影響作用。PR對EP和SP的總效應是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之和,分別為0.66和0.3,間接效應顯著大于直接效應。
(3)知識產權管理能力MA對創新經濟效益EP和創新社會效益SP的影響。MA對EP和SP的路徑系數分別為0.35和0.48,直接效應均在0.0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當其他條件不變時,MA潛變量每提升1個單位,EP和SP潛變量分別將直接提升0.35和0.48個單位。假設H5a和H5b均得到驗證。
(4)知識產權運用能力AP對創新經濟效益EP和創新社會效益SP的影響。AP對EP的路徑系數為0.45,直接效應通過了0.05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表明當其他條件不變時,AP潛變量每提升1個單位,EP潛變量將直接提升0.45個單位。AP對SP的直接效應為正,但在統計上不顯著。假設H6a成立,H6b被拒絕。
本文基于相關理論和已有研究,提出相關假設。根據232份有效的文化企業問卷調研數據,采用結構方程模型實證分析知識產權能力對文化企業的創新經濟效益和創新社會效益影響,驗證假設。主要得到以下結論:①文化企業的4種知識產權能力對其創新經濟效益的直接影響都是顯著的;②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管理能力對其創新社會效益有直接影響,并分別在知識產權創造和保護能力對其創新社會效益的影響中發揮顯著中介作用;③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創造和保護能力對其創新經濟效益既有直接影響,也通過知識產權的管理和運用能力的中介作用發揮積極影響。需要說明的是,本文問卷調研對象主要為西安、北京、上海等城市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部門、研發/技術部門的主管等,針對性較強。未來的研究,需進一步擴展樣本的范圍和規模,在問卷題項的開發方面也需結合發展實踐不斷進行改進。
本研究的啟示是:
(1)提高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管理等能力,提升創新社會效益。應增加投入成本,設置專門的管理機構或組織,增加知識產權管理人員以及其參與文化企業的設計、制造及市場環節等的程度,充分利用行業協會和政府對知識產權的管理服務和公共服務平臺,提升企業的知識產權管理能力。積極發揮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管理在知識產權創造和保護能力對創新社會效益積極影響中的中介作用。以知識產權為內核,打造精品,提高產品和服務的質量,擴大受眾與市場影響力,獲得更多的行業獎項和國際榮譽。積極通過企業網站等平臺宣傳文化企業的形象,傳播正確的價值觀和先進文化,提升文化企業的創新社會效益。
(2)加強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質量建設。文化企業對擁有創意知識的人才依賴性高,應建立尊重人才和創造創新的氛圍,完善獎勵制度,引進和培養人才,保障知識產權創造主體的合法利益,提高知識產權創造能力。文化產業小企業多,為解決小企業及欠發達地區的資源困境,應加大對不同地區資源的整合,充分挖掘知識資源、特色資源,對知識產權進行再次創新。文化企業應充分了解知識產權的申請政策、評估和認證標準、審查及登記制度、撰寫技巧等,在研發立項前進行信息檢索,避免重復申請。文化企業應重視對個性化、變化更快的文化市場需求的調查,合理預測擬申請的知識產權的前景,優化知識產權組合,降低維護成本。熟悉知識產權交易體系、評估制度,通過知識產權聯盟等實現文化企業間的研發合作,提高知識產權的轉化率,提高知識產權的管理和應用能力。通過舉辦培訓和講座,加大宣傳和普及知識產權相關法律制度。完善文化企業的知識產權安全保密機制、預警機制和維權機制,提高知識產權的保護能力,為文化企業跨界合作提供保障。
(3)企業應積極發揮文化跨界賦能的優勢,推動知識產權的應用和轉化,不斷提高自身的知識產權能力。提高知識產權對文化企業產品或服務的差異化、營業收入和利潤增長的貢獻度,發揮其對提高創新經濟績效的顯著作用,提高創新經濟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