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馬樟（外一章）

◎彭潤琪

洞庭，掀起翻天巨浪。

九州，已被吞噬；王朝，夾雜水之殤。

壘土成了寨，伐木作為船。

英雄，在傳奇的舞臺角逐。于是，江山沒有了貴賤，金鑾殿均不了貧富。

所有的人，活成了一根繩索，套在征伐的憐憫里。

每一處湖洲，都是敲響權貴者的戰鼓。青草扎根的地方，是迎風獵獵的旌旗。

那些忘了初衷的馬蹄，打著響鼻，總會自亂陣腳。

曾經的拴馬樟，已經長成參天大樹?？淳胖葑兓茫醭蛄恪瘃R與英雄埋于黃土，唯有它的目光，越來越蔥蘢。

所有的物事，都被拴在一截馬樁上，然后，在九百年里開枝散葉。

每一次風起，英雄的名字都會一一搖響。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用成王敗寇來遮羞，即使肉身不腐，也要蓋棺定論。

或者，在典籍里留下一席之地。

——忽略必然的悲傷，還有偶然的生死，人間，也不至于瘦骨嶙峋。

草莽與英雄，在跌宕的命運里，鉆進歷史的塵埃。

一棵樹，給了我們唯一的機會，學會了反芻。

木屐

嗒嗒作響的木屐聲里，回蕩著一個朝代的崛起和坍塌。

從回廊走來，從春秋戰國走來，從雨季走來……

每一次都走得那么徹底，每一次都走得如此干凈，以至從來不會拖泥帶水。

“悲乎，足下”，伴隨著一聲嘆息，伴隨著寒食禁煙，伴隨著清明雨落，忘卻火焰和割肉之痛，借綿山之土，歸于潔凈。

此時，是逃亡的公子，還是稱霸的國君，抑或傾國傾城的美女，早已隨歷史風化。

用焦木做底，以牛皮做面，穿上它，你，就可高人一等。

陷于塵世的泥淖，只要踮起腳尖，就可看到人間，就可看得見歷史。

兩千年的屐聲，叩醒骨子里僅有的良善，也叩醒英雄沉淪的悲涼。

以樹為骨，以匠心為魂，許我萬物之尊，以永世的悲愴，用俗世戰栗的肉身，行走千年，回響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