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悲劇人物的“喜相逢”

文 韓浩月

《人生大事》將主題定義在“除了生死，人生無大事”這一生命觀上，只是它不談生，只談死，使得主題表達更具凝聚性。電影說的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女孩武小文（楊恩又 飾），誤打誤撞地闖進了殯葬用品店老板莫三妹（朱一龍 飾）的生活，在一連串的磕磕碰碰中，兩個人慢慢有了如同父女般的感情。

影片最值得肯定的，是人物形象與性格的設計。莫三妹與武小文的相遇，就像是孫悟空與哪吒住在了同一屋檐下，沖突，是必然的。武小文一直保持不變的哪吒發型，還有走到哪帶到哪的紅纓槍，包括帶著點“唱念做打”意味的小動作，令人忍俊不禁；而莫三妹性格急躁，常自嘲自己是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也很容易讓觀眾產生很強的代入感。

在中國神話當中，孫悟空與哪吒，是英雄人物，也是悲劇人物。孫悟空赴西天取經路上付出最多，但承受的壓力與委屈也最大；而哪吒，僅僅是一個“剔骨還父”就讓人心疼不已。作為兩個悲劇人物在現實生活中的相遇，莫三妹與武小文天生就有讓觀眾共情的能力，盡管電影中兩人感情升溫的過程中有邏輯漏洞，但每一個有關這對“父女”的煽情情節，都還是能夠起到催淚效果。

《人生大事》的格局，當然不會拘泥于表現父女情感。莫三妹的人生，濃縮了一個從事殯葬服務行業的家庭縮影，武小文的可憐身世，則是親生父母缺席之后所產生的世態悲涼的映照。一直對莫三妹不滿的父親，嚴厲管教這個最小的兒子，是期望他能夠真正意識到自己所從事行業的嚴肅內核；而武小文的親媽最后找上門來索要孩子，她的故事浮出水面，也能夠讓觀眾隱約看到一幅不易被發現的、屬于一部分人的社會生活圖景，這幅圖景會讓人產生深思。

《人生大事》將“喜劇的最高境界是悲劇”這一創作奧秘付諸實踐當中。貫穿于全片的喜劇感，總會令人抿不住嘴角，因為它的喜感里面，藏著不少讓人會心的東西。在父親去世之后，為了滿足父親辦一個獨特葬禮的愿望，莫三妹帶著裝著父親骨灰的奶粉罐，一路狂奔在江邊，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方式送父親最后一程。這一結尾，其實是帶有一些冒犯感的，但因為有了此前大量的鋪墊，所以觀眾接受起來，也并不那么難。

有了這個結尾，再回想此前的諸多細節設置，會發現《人生大事》在滿足觀眾娛樂需求的同時，也帶有探討“死亡文化”與“生死教育”的意圖。死亡話題在中國一向是個禁忌，但《人生大事》的出現，以及它的大受歡迎，或表明，只要找到合適的方式，其實觀眾并不忌諱觀看與討論這類電影以及相關話題。

比起《入殮師》，《人生大事》還缺少一些厚重與底蘊，對核心問題的觸碰也不夠深入，但它的通俗性以及商業價值，或從另一個層面彌補了這個不足。對待這樣敢于在陌生領域進行嘗試與表達的電影，觀眾要給予厚待，這樣的電影多了，會鼓勵更多的創作者另辟蹊徑，拍出更多好看且有個性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