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的音樂創作特征與創新分析
——以Op.7 六首管風琴協奏曲為例

李 想

（武漢音樂學院 演藝學院，湖北 武昌 430060）

喬治·弗里德里希·亨德爾出生于德國哈雷，其創作作品的主要體裁包括歌劇、清唱劇、康塔塔、管弦樂曲及管風琴協奏曲等，其中以清唱劇《彌賽亞》和管弦樂曲《水上音樂》最為著名。亨德爾共計創作了十六首管風琴協奏曲，是協奏曲流派中最早出現的作品，作品號Op.7 是其中的六首，其中所使用的管風琴獨奏與樂隊之間建立的協奏風格獨樹一幟。

一、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的創作源泉

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的創作主要受到三個方面的影響：協奏曲的產生發展、巴洛克時期管風琴的發展以及管風琴協奏曲在清唱劇中的作用。

（一）協奏曲的產生和發展

協奏曲一詞最早來源于16 世紀初的意大利語concertare，是指一件或多件獨奏樂器和管弦樂隊共同演奏。該名稱由意大利作曲家斯特拉代拉首用，經阿爾坎杰羅·科雷利發展逐步確立曲式。到了18世紀，為一件獨奏樂器和樂隊而創作的獨奏協奏曲形式成為巴洛克時期的音樂主流。亨德爾在管風琴協奏曲中主要運用了獨奏協奏曲的創作手法，并使用三種不同的樂器分組：管風琴獨奏、樂隊聲部齊奏以及同時使用所有樂器進行完整合奏。管風琴獨奏的音色與樂隊齊奏的飽滿效果形成鮮明對比，而完整合奏有時會省略掉管風琴聲部。除了齊奏和獨奏方式之外，亨德爾還通過使用齊奏樂器的一部分來獲得“第三種音響”，這種效果被稱為協奏曲。

（二）巴洛克時期管風琴的發展

巴洛克時期弦樂藝術得到了較大發展，主要變化為彈撥樂器大量減少，提琴類樂器逐漸成為這一時期的標志，同時作為具有鍵盤樂器代表的管風琴和古鋼琴也得到了空前的發展。管風琴在這一時期增強了音色的統一性，成為一種既適合演奏復調音樂，又適合演奏主調音樂的鍵盤樂器。弦樂器的發展和管風琴的完善，為亨德爾創作管風琴協奏曲奠定了演奏基礎。

（三）管風琴協奏曲在清唱劇中的作用

清唱劇作為誕生于17 世紀初的一種類似歌劇的大型聲樂流派，在巴洛克晚期，由亨德爾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管風琴協奏曲大多是為清唱劇演出而作，亨德爾為了吸引更多的觀眾，在清唱劇開始前或者劇目之間休息時會安排進行管風琴協奏曲的演奏，起到間幕曲以及娛樂觀眾的作用。亨德爾在《彌賽亞》《耶弗他》等清唱劇中，均親自演奏管風琴并指揮樂隊，觀眾被他精湛的演奏技術和高超的即興能力所折服。

管風琴協奏曲的創作與這三個方面密不可。協奏曲風格的發展是體裁的創作搖籃，巴洛克時期英國管風琴的重建是配器的編配基礎，此外清唱劇也奠定了管風琴協奏曲的功能與作用，這些都是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創作的源泉。

二、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Op.7》的具體分析

亨德爾共創作了十六首管風琴協奏曲，包括作品號Op.4 的六首作品、作品號Op.7 的六首作品以及四首無標號作品。其中作品號Op.7 無論從管風琴聲部的演奏技巧、各樂章音樂風格的安排、即興演奏的篇幅還是樂隊的編制方面，都比其他管風琴協奏曲作品更加豐富。同時，作品號Op.7 也是最常為亨德爾清唱劇服務的作品系列。

（一）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Op.7》創作特點

通奏低音也被稱為數字低音，是巴洛克音樂重要特征之一。在亨德爾的管風琴協奏曲作品中，大量使用了通奏低音的寫作手法。這種通過數字指示完整和弦音的獨立低音線條，很快形成了一種“功能性”，這些音響也成了“和聲”，音樂逐漸開始向著由和弦支持的旋律方向發展，而非復調音樂那種追求平等重要的交織聲部線條。

（二）調式與和聲特征

亨德爾經常使用相同調性或近關系調性來連接兩個相鄰的樂章。管風琴協奏曲主要使用的調性范圍為兩升兩降之內，以降號調性居多，由于作品的調性與樂器的琴鍵調律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亨德爾在調性使用方面的局限主要受到這一時期的樂器因素影響，限制了管風琴協奏曲在中全音律上的音調。

在十六首管風琴協奏曲中，絕大部分樂章是亨德爾引用了自己其他作品的元素進行改編的，也有對其他作曲家作品的借鑒。盡管如此，管風琴協奏曲仍然發展成了一個真正的流派，這些借用而來的素材被成功吸收進作品中，呈現出自然而豐富的音樂效果，仿佛就是專門為管風琴協奏曲而譜寫的一般。例如作品號Op.7 No.3 第一樂章合奏主題與《彌賽亞》中的“哈利路亞”有近似之處，第三樂章賦格主題轉借自當時作曲家哈巴曼的《第三號萬歲彌撒曲》，此主題后用于清唱劇《耶夫塔》，以及作品號Op.7 No.4 第二樂章為泰勒曼《餐桌音樂》第二集中《小號協奏曲》的轉作，其主題后用于歌劇《忠誠的牧羊人》等。

（三）管風琴聲部的即興演奏

亨德爾在管風琴協奏曲中常規性地省略了部分樂章的寫作，這類樂章往往以“介紹性樂章”居多，需要管風琴演奏者進行即興創作。這與亨德爾自身的管風琴演奏造詣相關——他是巴洛克時期公認的即興創作大師。由于這些作品最初是他為自己演奏而創作的，因此被定義為自由的即興創作風格。

在即興演奏模式中，亨德爾只提示管風琴即興部分的即興方向，偶爾會提供一個低音或終止式。對于演奏者而言，這無疑是趣味性最強而又難度極大的樂章。演奏者除了要具備高超的演奏技術之外，對于作品的音樂動機、音樂主題等變奏手法以及運用開展也要有足夠的掌握，要從完善作品的結構性、突出管風琴的樂器特性以及表現即興元素的多元性等方面建立即興思維，這也充分考驗了演奏者的演奏水平、音樂修養、創造力與臨場發揮能力。

（四）管風琴與管弦樂隊的配合關系

亨德爾的管風琴協奏曲總體上是基于維瓦爾第的獨奏協奏曲模式創作的，他將維瓦爾第獨奏協奏曲中的小提琴、長笛、小號等獨奏樂器變為更能凸顯多聲部性質的鍵盤樂器——管風琴與大鍵琴。與現代大編制的獨奏協奏曲不同，因受到18 世紀英國管風琴配置的影響，亨德爾的管風琴協奏曲幾乎一直使用小型樂器演奏，因此具有一些室內樂特征。在大多數協奏曲中，亨德爾使用的是由兩支雙簧管、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和低音樂器組成的樂隊。有時，樂隊的編制偶爾也會發生一些微小的變化，例如在作品號Op.7 No.4 第一樂章中，亨德爾除了使用樂隊的低音之外還增加了兩個大提琴聲部。或者作品號Op.7 No.5 第四樂章和第五樂章是十六首協奏曲中最為特殊的編制——無管風琴聲部樂章。

（作品號Op.7 六首管風琴協奏曲各樂章樂器編制表格）

亨德爾對于獨奏與齊奏聲部關系的運用爐火純青，獨奏與齊奏各自的代表意義也有明確的區分：齊奏部分提供了樂章中的核心要點，獨奏部分則用來擴展樂章主題的藝術特征。從演奏角度來看，相對于獨奏作品而言，協奏作品增加了合作與排練的環節。在管風琴協奏曲的訓練中，應加強獨奏與齊奏的合作關系，無論是音量層次、聲部交流還是音色效果的對比、速度的反差，都應該建立在統一又保持個性的思維基礎之上。

四、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對后世的影響

（一）世俗性與多樣化對后世的影響

作為世俗音樂的典范，亨德爾的管風琴協奏曲代表了對巴洛克音樂的重要貢獻。亨德爾不僅在他的管風琴協奏曲中采用了意大利協奏曲風格，而且還采用了18 世紀意大利歌劇的唱腔風格。在管風琴協奏曲中，無論是這些風格的融合和創新，還是其本身產生的意義，都顯示出亨德爾管風琴協奏曲體裁的世俗性與多樣化。受到這一影響的作曲家比如維也納古典樂派奠基人弗朗茨·約瑟夫·海頓，他共創作了至少15 首鍵盤協奏曲，帶有抒情色彩的旋律線條體現出明確的管風琴協奏曲風格，其中獨奏部分由兩行五線譜譜寫，并且可以在管風琴、大鍵琴或鋼琴上演奏。不僅如此，管風琴協奏曲中向主調音樂過渡的寫作傾向和樂譜記譜法標記的明確也對海頓交響樂、弦樂四重奏等體裁的創作產生了影響。

（二）創作手法對后世管風琴協奏作品的影響

亨德爾的管風琴協奏曲作為協奏曲流派的早期代表性作品，為管風琴協奏作品及其他體裁風格的衍生奠定了基礎。發展到古典主義時期，盡管很多獨奏協奏曲作品展現出鍵盤樂器中鋼琴逐漸代替管風琴的趨勢，仍然有相當數量的作曲家為管風琴繼續創作音樂作品，尤其是在非正式的環境中，依舊使用管風琴作為獨奏協奏曲的主奏樂器。到了20 世紀，管風琴協奏曲體裁仍然流行，諸如塞扎爾·弗朗克創作的《g 小調管風琴協奏曲》、羅伯特迪·馬里奧為管風琴和弦樂而作的《管風琴協奏曲》等等。這些作品中或多或少都隱藏著亨德爾式的管風琴協奏曲風格，并在此基礎之上有所發展與創新。

五、結語

雖然，亨德爾最初創作管風琴協奏曲的目的帶有一定的娛樂性和功能性，但這些作品音樂設計中的樂章布局、曲式結構以及由單一的主題線條進行擴展和復調對位的手法，都對后世的管風琴作曲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充分體現了亨德爾創作風格中創新、穩定、多樣和適應這四種特性。創新性在于使用管風琴替代傳統的獨奏協奏曲中的獨奏樂器，并將獨奏協奏曲的樂章布局擴充為四個樂章；穩定性主要體現在通奏低音、即興演奏以及協奏曲樂隊編制等具有巴洛克風格特點的創作手法的應用；多樣性是亨德爾將管風琴音樂作品的創作方向從教堂音樂邁向了世俗音樂，并在對不同素材的運用與整合中充分表達；而管風琴協奏曲為清唱劇服務正是亨德爾與時俱進、迎合聽眾的適應性體現。

亨德爾的管風琴協奏曲包含了復雜的音樂關系——簡單、親密又充滿著魅力。他將當時普遍的音樂形式與音樂素材進行整合與創新，從而產生出全新的、有趣的、更易被接受的音樂體裁。這些作品的出現不僅具有偉大的音樂歷史意義，更為后世的音樂創作提供了養分，其中內在的音樂價值值得學者、演奏者去研究。

①通奏低音也被稱為數字低音，它主要強調兩條基本旋律線的表達：高音聲部和低音聲部。作曲家通過在低音的上方、下方或旁邊標記相應的阿拉伯數字來提示演奏者和聲進行的方向。鍵盤（或其他能夠演奏和弦的樂器）演奏家通過記譜中的低音聲部線條來實現已準備好或即興演奏的完整和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