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曉園：中國第一個女性外交官

◎文/抱酒

百年風雨百年人，晚逢盛世百家興。

于今邁入新世紀，老驥奮蹄又一程。

——《新世紀述懷》

古都南京東郊的一戶人家中，一位精神抖擻的老人指著墻上自己新題的一首詩，對一屋子的親友和記者笑道：“別看我百歲的人了，我這匹老馬還要追趕時代潮流，快馬加鞭，努力向前，為國家的富強，再盡自己的一份力！”這個銀發蒼蒼、聲如洪鐘的百歲老人，就是中國第一位女外交官——袁曉園。

袁曉園一生創造了無數傳奇，著名女作家瓊瑤還得叫她一聲姨母。大小姐出身的她，選擇在最好的年華里，從優渥的家庭中走出去，靠著非凡的膽魄，闖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為增聞，此身越重洋

1901年，袁曉園出生在江蘇常州的一個翰墨藝術之家。她天資聰慧，敏而好學。然而，在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家庭里，父親只為兩個弟弟請了私塾老師。袁曉園不甘心這樣的安排，就常常躲在書房后面旁聽老師講課。漸漸地，她的書法比弟弟們寫得還漂亮，寫的文章更是出類拔萃。十八歲時，袁曉園對父母說：“你們關了我十八年，我要自己選擇自己的生活，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說服父母后，她獨自一人跑到了上海。

當時，上海藝術學校正在招生，創辦人是大名鼎鼎的藝術大師劉海粟。為了學到知識，她立刻報名參加考試，最終以文章名列第一的資格被破格錄取。可在學校待了兩個月后，一則江蘇省政府招聘秘書的啟事又吸引了袁曉園的注意。她認為秘書這個工作更能鍛煉個人能力和綜合素養，于是她又動身前往南京，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被錄取，成為江蘇省農礦廳廳長何玉書的秘書。在任秘書期間，她工作認真負責，兢兢業業，經常獲得頂頭上司的稱贊。

可在不斷深入開展工作的過程中，袁曉園愈發感到自身知識水平的不足。深思熟慮后，她果斷辭職，決定出國留學。她找到即將被派往日內瓦任駐外公使的高魯，隨他一起出國。一路上，海浪翻滾，輪船震蕩。開始的幾天，袁曉園總是嘔吐眩暈，惡心得厲害。好在，有一位叫葉南的小伙子一路對她照顧有加，她也自有一股子倔勁，慢慢適應了幾天后，她拿著詞典開始學法語，只學了35天便能和船上的法國人簡單溝通交流。等到法國后，為了籌集學費，她在大使館替人抄寫文件，閑余時還幫華人寫書信，來賺取微薄的生活費。就這樣，袁曉園不僅學會了法語，也解決了留學期間的生活困難。留學的日子看似艱苦無趣，她卻無怨無悔，用心經營自己的大學生活，拼命地汲取知識，增長見聞。三年之后，她讀完了政治經濟學，拿到普魯士大學的文憑。

這期間，在輪船上相識的葉南對袁曉園窮追不舍。袁曉園雖然對葉南有好感，但不想成婚太早，便跑到比利時找自己的弟弟，以躲避葉南的追求。誰知，葉南一路追到了比利時，還因為騎摩托車摔得滿臉是傷，袁曉園感動之下，這才答應開始和葉南交往。不久，袁曉園的母親病逝，她第一時間趕回國內。一段時間后，國內大革命爆發，她又跑到福建，得到了蔣光鼐賞識，擔任廈門市營業稅務局副局長。

為志向，投仕做女官

自古以來，稅收一向是個肥差，很多人都從中撈了不少油水。可自從袁曉園上任后，她用雷霆手段肅清了這種不良風氣。

新官上任三把火，為了出色地完成工作，袁曉園聘請了銀行專業人士做自己的助理，幫她制訂管理法則，彌補稅務上的漏洞。這樣一來，稅收明顯增加，工作進展順利，卻把那些暗中撈油水的人得罪光了。短短一年，袁曉園被排擠，被誹謗，導致工作也無法開展下去，她只能被迫辭職，帶著遺憾離開了廈門。

此時的袁曉園心中萬分失意，現實給她上了沉重的一課。但休息一段時間后，她再度啟程，留學法國，攻讀國際關系學，追求自己的理想。從法國留學歸來后，袁曉園被任命為駐印度加爾各答領事館副領事，成為我國歷史上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女外交官。當時抗日戰事吃緊，祖國急需軍用物資，袁曉園便穿梭于各地的華僑間游走募捐。可募捐回來的物資，常常被印度當地政府無理由扣押。“為了抗日，什么都不怕，豁出去了！”一向大膽的袁曉園，從不畏懼當局勢力，一次次上門找他們交涉。一番據理力爭、唇槍舌劍之后，常把當地的官員搞得啞口無言，只好放行。因為這事，袁曉園“兇”名在外，當地政府都對她忌憚幾分。可也正是如此，她才得以打通了向國內運送軍火的通道。

除了外交事務，袁曉園還多次幫助華僑維護權益。在僑民與當地人發生糾紛時，她時常去調解，調解不成就幫他們寫訴狀。她還多次上門做僑民家庭的思想工作，幫他們消除彼此的矛盾，促進家庭成員之間的團結友愛。袁曉園的熱情捐助和樂善好施的高尚人格，也為她贏得了當地華僑的擁戴。

為報國，弘揚漢文化

1947年，袁曉園跟隨丈夫葉南回國后，時局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目睹了當局的黑暗腐敗、百姓的困頓生活后，和丈夫聯名給政府寫了封公開信。本是一片丹心的壯舉，卻遭到下令通緝的厄運。萬念俱灰之下，夫婦倆只能移民美國，先在紐約市立大學當中文老師，后來去了聯合國秘書處。在此期間，她一刻不曾忘記過祖國。當屢屢聽到“漢字煩瑣不好記”這些話后，袁曉園便把工作之余的時間全部用在了漢字改革上，以期使漢語成為國際通用的語言。

說到文字改革，就不能不提到一件趣事。有一次，袁曉園去一位老華僑家里做客，見他墻上掛著一根鞭子，問這是做什么用的。他回答：“鞭策或恐嚇不好好學習漢語的兒孫。中國文字若不從小學，長大就會是忘本的僑民。兒孫若連文字都不能掌握，如何成為優秀的炎黃子孫呢？”這番話給袁曉園留下很深的印象。后來經過長期的探索實踐，她終于推出了“袁氏拼音方案”。她把中文字母整合成108個拼音，又把這些拼音分為基本公音、基本母音等，大大方便了外國人辨識認讀，甚至在多所國內幼兒園成功普及開來。可以說，“袁氏拼音方案”造福中外，影響深遠，給中國漢字的發展史上添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彼時的袁曉園，家庭美滿，事業順利，精神富足，可她還有一個未了的遺憾，那就是回國。1985年年初，當她來到美國駐華使館退美籍時，參贊對她這一行為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為什么年逾花甲的她要放棄如今優越的生活，遠離自己的丈夫和子孫，選擇獨自回國。為了挽留住袁曉園，參贊還破例提出為她保留雙國籍的辦法，可袁曉園微笑著拒絕了。

回國后，袁曉園寫下一首詩：

夕陽未必遜晨曦，昂首飛鬃奮老蹄。

春蠶縈繞千千縷，愿為人民吐盡絲。

晚年的袁曉園依舊奔波在祖國的建設道路上，把自身的價值發揮至無窮。袁曉園先生的一生，有人覺得她是自討苦吃，本可以衣食無憂地度日，卻偏要在時代的潮流里激蕩出屬于自己的浪花。可恰恰是這份“自討苦吃”，讓袁曉園不同于時代里其他任何一個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