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為何迷戀“撒切爾主義”

紀雙城 李靜

2013年4月17日，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的葬禮在倫敦圣保羅大教堂舉行，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率朝野政要為她送行。撒切爾夫人的靈柩上擺放著一張她孩子寫的簡短卡片：“親愛的媽媽，你將永遠在我們心中。”近十年過去了，再看眼下的英國，你會發現撒切爾夫人不僅活在她兒女心中，還活在英國保守黨人心中，最新的例子就是新當選的英國保守黨黨首和首相特拉斯，一直致力于將自己打造為另一位撒切爾夫人。特拉斯此前的競爭對手、前財政大臣蘇納克，在競選過程中也不斷強調自己是“真正的撒切爾夫人繼承者”。這位英國前首相下臺已經30多年、去世也已經9年，然而其在保守黨內部乃至整個英國政壇仍擁有巨大影響力。特拉斯和蘇納克都指望通過實施“撒切爾主義”政策解決英國面臨的各種問題，然而過去的藥能治現在的病嗎?

特拉斯，處處模仿撒切爾夫人

特拉斯一直在模仿撒切爾夫人，雖然近期在被BBC問及是否要以撒切爾夫人為榜樣時，特拉斯回答說“我是我自己”，然而其行動卻和表態完全相反。在7月的首場保守黨黨首競選辯論中，她穿了一件白色蝴蝶結襯衫和黑色西裝外套，和撒切爾夫人1979年競選時穿的衣服很類似。在今年訪問俄羅斯時，特拉斯身穿裘皮大衣、戴毛皮帽子的照片，和去年訪問愛沙尼亞時拍攝的坦克照片等，都被認為是在模仿撒切爾夫人在擔任英國首相期間的著名照片；當被問及性格缺陷時，特拉斯也在向“鐵娘子”靠攏，承認自　己“有點無情”。

在各項政策方面，特拉斯這名前自由民主黨人似乎刻意讓人把她與“鐵娘子”相提并論。據英國《獨立報》、美聯社等媒體報道，特拉斯特別贊賞撒切爾夫人在經濟問題上“對群體思維的挑戰”，不斷提及要推翻建制正統，稱自己決心廢棄“財政部和央行已經失敗的經濟正統觀念”。和撒切爾夫人一樣，特拉斯也擁護自由市場和“小政府”。她表示，希望放松對金融部門的管制。

特拉斯希望簡化稅收制度。她此前向英國《每日郵報》表示，如果成為首相，她將采取大膽行動，削減數百億英鎊的稅收。美國政治新聞網援引倫敦大學瑪麗女王學院歷史學家桑德斯的話稱，特拉斯在模仿執政后期的撒切爾夫人，希望通過減稅刺激經濟增長。

撒切爾夫人很少受工會影響，而特拉斯“熱衷于”與工會斗爭。她創立了由支持撒切爾的保守黨議員組成的自由企業組織，該組織出版了《被解放的不列顛》一書，稱英國工人是“世界上最懶惰的人之一”。

在外交政策方面，這名英國前外交大臣表示，將繼續與俄羅斯對抗，堅定支持烏克蘭。在她看來，這是“鐵娘子”、式的做法。此外,在移民、教育等問題上，特拉斯和撒切爾夫人似乎也有類似立場。”

雖然在方方面面，特拉斯都在向撒切爾夫人看齊，然而她奉行的真的是“撒切爾主義”嗎？對于很多政治人士和專家來說，答案是否定的。英國智庫財政研究所所長保羅?約翰遜等很多專家認為，特拉斯通過增加國債以降低稅收的計劃不是“撒切爾主義”，這位英國前首相1981年通過增稅來控制財政赤字和通脹。彭定康、里夫金德等撒切爾政府時期的政要，也對特拉斯的減稅政策表示批評。

在國際關系方面，雖然表面上特拉斯和撒切爾夫人都是“鷹派”，但撒切爾夫人幫助結束了冷戰，而特拉斯有時似乎有意讓目前的俄烏沖突升級。

“一個關鍵區別能力。”英國諾森比亞大學政治學教授馬修?約翰遜表示，撒切爾夫人不僅擁有清晰且連貫的政治愿景，而宜其智慧.和政治能力能將相關愿景轉化為清晰的政策，而特拉斯不具備這樣的素質。英國保守線上雜志《UnHerd》等媒體認為，特拉斯對撒切爾夫人的模仿是在進行“政治角色扮演”，目的是利用撒切爾夫人的政治遺產在保守黨內部獲得更多支持。▲

對過去的“沉醉” 是危險的

雖然英國很多政治人士都迷戀“撒切爾主義”，但這位前首相對日前保，守黨黨首競選的影響之大，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出現過了。在一些人看來，撒切爾夫人在此次英國首相競選中的“廣泛存在”，主要是因為英國現在面臨和她執政時期類似的經濟環境：通脹高企、能源危機加劇、工會罷工以及基層民眾呼吁政府提供更多財政援助的聲音此起彼伏。還有觀點認為，撒切爾夫人執政時美蘇爭霸，她與美國時任總統合作對抗蘇聯的行動，一定程度上也和目前英國和美國合作對抗俄羅斯類似。

BBC等多家媒體認為，此次保守黨黨首競選比以往更加關注撒切爾夫人，凸顯該黨面臨多重嚴峻挑戰。執政12年后，保守黨面臨著內部木團結、缺乏前瞻性宏偉愿景等諸多問題。保守黨還遭遇“身份危機”。在約翰遜的領導下，該黨不斷右傾。澳大利亞“對話”新聞網等媒體稱，英國保守黨認為不斷右傾就能獲得力量，然而這與該黨試圖捍衛的英國價值觀格格不入。在財政上，保守黨不再特別保守，約翰遜政府不僅提高了稅收，還傾向于采取“大政府“行事風格。在驅逐約翰遜的問題上猶豫不決，也表明保守黨不再是先情的“弒君機器”。保守黨內部對于“保守黨人”的含義也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解。有媒體形容，保守黨就像“迷失在太空之中”。在這一背景下，有著明確意識形態，為一代人制定英國政治議程并連續三次贏得大選的撒切爾夫人，對保守黨來說就有了一種特殊吸引力。

通過致敬撒切爾夫人能否幫助保壽黨解決根本性問題？據英國保守線上雜志《UnHerd》報道，很多選民認為，對一個已離任數十年首相的癡迷，是對未來沒有愿景的英國《新政治家》雜志稱，保守黨人應記住，并不是所有選民都支持撒切爾夫人。褪次首相競選結果由17萬保守黨成員決定，然而他們只占英國總人口的0.3%不到。相較于普通英國民眾，保守黨成員的平均年齡更大，大部分是白人，也比普通民眾更有錢。在2024年英國大選中，保守黨可能面臨巨大挑戰。據美國《紐約客》雜志報道，劍橋大學政治學教授朗西曼認為，在英國下次大選中，工黨或許不能獲得絕對多數席位,但很可能與蘇格蘭民族黨和自由民主黨聯合組建下一屆政府，屆時兩件事可能會發生：一是工黨允許蘇格蘭舉行公投，然后蘇格蘭獨立，英國解體；二是工黨和自由民主黨通過立法逢立比例代表制。如果這兩件事發生TT每一件都將以不同的方式對保守主義構成生存威脅。

通過對“撒切爾主義”照葫蘆畫瓢，能否幫助英國提振經濟？英國“開放民主網”直言，這不能解決英國根深蒂固的問題，該國許多最緊迫的問題,包括不平等加劇、去工業化等，都源于撒切爾的經濟革命。英國《泰晤士報》稱，考慮到20世紀80年代以來英國以及國際發生了巨大變化,　英國政治需要立足于現在，著眼于未來，而不是過度關注一個有爭議的人物。▲

影響英國政壇幾十年

在英國，希望成為“撒切爾夫人繼承者”的不止特拉斯一人。在保守黨黨首競選中，英國前財政大臣蘇納克也不斷向撒切爾夫人“致敬”。

7月12日，蘇納克在接受保守黨成員最喜歡讀的報紙《每日電訊報》采訪時，將自己的經濟政策描述為“常識撒切爾主義”。一周之后，在為《每日電訊報》撰寫的評論文章中，蘇納克像念咒語一樣多次重申自己對撒切爾夫人的忠誠。7月23日，他還偕妻女前往撒切爾夫人長大的地方格蘭瑟姆鎮，繼續致敬這位前首相。

蘇納克還聲稱，自己的經濟政策“最能獲得撒切爾夫人的認可”。據美國政治新聞網報道，倫敦大學瑪麗女王學院歷史學家桑德斯認為，蘇納克想效仿撒切爾夫人早期執政的策略，當時這位英國首相把控制通脹放在經濟快速復蘇之前，還注重“平衡收支”。

有觀點認為，在此前的競選過程中，特拉斯和蘇納克之所以毫不掩飾地模仿撒切爾夫人，是因為此前的首相爭奪戰不是英國大選，而是保守黨黨首選舉，他們的成敗將由約17萬名保守黨成員決定，而撒切爾夫人在保守黨內部擁有巨大影響力。美國政治新聞網等媒體稱，根據2019年的調查，“撒切爾主義者”是保守黨成員用來描述其政治立場的最流行標簽，56%的人選擇了它。緊隨其后的兩個最受歡迎標簽“自由市場保守黨”和“傳統主義者”，實際上是“撒切爾主義者”的同義詞。撒切爾夫人在保守黨忠誠人士中的支持率為93%,僅次于前首相丘吉爾的95%。

雖然撒切爾夫人已經離任30多年，然而保守黨乃至整個英國政壇仍籠罩在她的陰影下。《華盛頓郵報》日前報道稱，撒切爾夫人改變了英國，塑造了一代人甚至更久的政治格局。雖然在梅杰政府時代，保守黨在大選中落敗，但之后上臺的工黨首相布萊爾在英國一直被看作是撒切爾夫人的政治門徒——無論是在去國有化，還是將英國打造成跨大西洋政治橋梁上，兩人的思路完全一致。有趣的是，在卡梅倫率領保守黨在2010年的大選中擊敗工黨后，人們發現推崇“大社會，小政府”的這位保守黨首相，其實是“布萊爾主義”的門徒。換言之，英國政壇雖然保守黨和工黨輪流上臺，但遵循的治國理念始終在延續撒切爾夫人的理念。

英國保守線上雜志《UnHerd》認為，撒切爾夫人不再是一個純粹的歷史人物，而成了神話。然而每一代人對“神話”都有著自己的解讀。即使在她自己的時代，撒切爾夫人也有著不同的形象：鐵娘子”、“牛奶掠奪者”、“謹慎的家庭主婦”和“雜貨店老板的女兒”。并非所有英國人都是“撒切爾主義”的信徒。撒切爾夫人的“老鄉”對她并沒有多少深情厚意。他們對撒切爾夫人的不滿，源于她上世紀80年代取消了多項社會福利。有當地老人對《環球時報》記者說：“我和很多工友當年都丟了工作，終日只能在最廉價的集市買些東西糊口，而我兒子現在還是一樣。她可以去牛津大學上學，為什么我兒子仍然要靠領救濟生活?”英國“紅墻”地帶(包括中英格蘭、約克郡和北英格蘭等地區，這些地區的選民長期支持工黨)的民眾也不待見撒切爾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