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吉楚
他堅挺著脖子,一身中山服
騎著二八式鳳凰牌單車
在風中駕馭那么笨重的車,穿過
老厝、磚窯、魚塘、菜市場、種子店和農藥化肥店
整個西臚鎮都是他的人生風景
多少年來,我一直不敢相信
這個騎大車的男人
在日落后的一個黃昏
彎下了脖子,跌倒在命運面前
遞給我一塊螺絲釘糖
熬過寒冬的她,一個人
爬上平房二樓,從屋內拖出
一個蛇皮袋,取出一冊冊書籍
曬太陽,曬我那些發霉的書
一邊和我比畫講述
她一整個冬季的風濕和周遭的變故
一邊撣去書上的灰塵
問:書里都寫了些什么,賣掉算了
離家多年,這是我與母親
最貼近的時刻。陽光照得我們
睜不開眼睛,巨大的陰影籠罩
忽地,一張泛黃的照片從書的夾頁
掉下來,我看到一個五十歲的寡婦
和一個二十歲的男孩,并排
站在一起,背景是不知名的花
開了幾朵紅艷的花——
那是珍貴的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