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勇
在詩人的內心深處,往往都有一個地理胎記,這個胎記也就自覺不自覺地在自己的詩作中凸顯出來,從而成為自己創作的特殊符號或地理坐標。換言之,地理詩不僅具有主觀情感抒發的強烈色彩,而且更有地理環境天然的魅力和生命張力。這期題為《大雁帶回思念的良方》的地理詩章,刊載了愛松、羅唐生、周劍波、賈 飛、王忠民、仁謙才華、于德北、龔志堅、蔡天新、柯秀賢、孫禾、鄧正友、鐘劍鳴13位作者的21首詩,題材涵蓋了多個地域的風土人情與人文歷史。這些詩作無疑得力于江山之助,吸吮了天地之靈氣與日月之精華,有它獨特的審美情趣和地緣文化,展現出詩歌表達的多重屬性與路徑。
美妙如畫的地域風貌,常常最能吸附詩人的目光,從而使詩人從內心深處生發出創作激情。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詩人聚焦某個場景和景觀釋放的溫度,也就最能溫暖讀者的心。“一場冰雹剛剛落下/冷暖相擁/巖畫里一粒霜/被風慫恿一場盛大葬禮……是羊羔吮吸奶水時心底揚起的浪花/翻卷著走過山岡/羊群走動草原/或者,風提起一枚棋子/下在綠浪洶涌的縫隙里”(仁謙才華《羊羔花》)。作者擷取的是風雪中的瞬間情景,也就是草原上的外在風物。相傳,母羊在生下小羊之后,所遺留的胎盤落在草叢中,于是變成了如羊毛般潔白的花朵,藏語稱之為羊羔花。它不但有炫目的美麗,還有堅韌不拔的質感:“由里到外的白/是月光對夜的表白……你是綠色中滲出來的雪/只是有鹽的味道。”周劍波的《在渾楞草原》這首詩中,捕捉的則是另一幅動人畫面:“一群蝴蝶淪陷于渾楞草原的花香/最后一批露水/因月光消失而消失……以一種形式覆蓋另一種形式/一種美輪回另一種美/似乎在告誡:誰放棄海綿一樣的草甸/誰就會失去駿馬的嘶鳴。”龔志堅的《林中空地》卻用白描的筆法,輕松愉快地抒寫人類與生物的相似之處,展現人與自然的親切與和諧:“我們在林中空地,坐下來/斑駁的光影中,兩只蝴蝶/相互追逐,像我們年輕時的愛/單純而熱烈。”與其說這些詩句是大自然給予作者的美麗饋贈,倒不如說是作者勤于觀察、善于發現的結晶。他們跳出狹窄的視野,用自然景觀巧妙反映地理情結的外在屬性,詩意優美,頗有余味。
不同地域與環境給詩人各不相同的心靈感受,其外在風貌往往是檢驗詩人目力的試金石。但挖掘地理環境的內在品質和深邃內涵,則是詩人地理情結的另一個屬性,它通常是讀者衡量詩人體溫與思想深度的計量器。“紅河之水/流淌著什么/你可以把手探進去/那里有你/觸摸不到的溫度。”同樣是描寫自然景觀,愛松在《紅河》中的思想觸須伸向的這一條路徑,則是對歷史與現實的莊嚴拷問和深情解讀:“紅河之水/經過著什么/你可以把眼睛放進去/那里正在/過濾著人間。”我們不難發現,愛松的詩思看似輕逸,沒有任何沉重感,但他思想的雕刀卻十分鋒利,仿佛有刮骨療傷的韌勁。王忠民的《臨賀故城》任生命執拗的身影在時空中穿梭,將歷史沉寂千年的感覺用幾位老人的悠閑歲月展現出來,既有深刻的思想意蘊,又體現出了詩人的浪漫情懷:“千年古郡,照例有高大的喬木守護/白墻黑瓦的屋宇寫滿姓氏和愛情/幾個曬太陽的老人,吞吐春秋。”鄧正友的《空山不見》也是別開生面,饒有趣味,尤其是最后一句畫龍點睛,充滿了哲理:“好像所有的山/都在借風之力受孕/以顯得自己不空/以致于山里山外/塞滿了非山之物。”這些詩都有一個共同的烙印,即根據歷史坐標留下的脈絡和痕跡,攫取地理上的歷史內涵來描寫,呈現出詩畫的內在屬性。
地理情結的多重屬性,還表現在生動雋永的文化氣質,這種耐人尋味的氣質具有極大的視覺沖擊,往往最能吸引讀者的眼睛。“那一刻我離開自己/獨自在林中坐/倒木上的木耳/機警地豎起了黑亮亮的耳朵”(于德北《森林靜坐》),“透過橋孔我看見白帆點點/一座彩色的噴泉正用心地/指揮岸上的兩三支樂隊”(蔡天新《漢堡》),“一座大山的背影/多像一個側身躺下/有所沉默的人)(孫禾《白泥山》),三位作者對森林、漢堡、白泥山的描寫各不相同,但都把發掘地理的內在品性與意蘊,賦予它們與眾不同的藝術氣質作為創作的前提。
地理情結的多重屬性還遠不止這些,但以上作者對地理詩的探索與呈現,卻為這期《星星》詩刊增色不少,使這個寒冷的冬季亦能感受到星光的璀璨與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