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藝術評析

曾 軍，張劍矛

（1.湖南科技大學建筑與藝術設計學院，湖南 湘潭 411201；2.湖南漢元國瓷書畫院，湖南 長沙 411000）

阿拉伯民族的裝飾圖案藝術與遍布世界各個地方的清真寺及穆斯林特殊的生活習性緊密相關，是一種具有獨特美學價值的圖案藝術。柏拉圖援引古語說：“神保持萬有之初始，之終結，之中間。”輝煌燦爛的阿拉伯民族圖案藝術又為這句話增添了一個優美的注腳。

一、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藝術理論來源

自7 世紀中期以來，隨著伊斯蘭教的興起及其地域經濟的逐漸繁榮，阿拉伯裝飾圖案在東西方藝術傳統的影響下，逐漸進入了一個全面發展的時代。

對于伊斯蘭世界來說，藝術的最高境界莫過于對宗教建筑的裝飾。其圖案藝術是一種對大自然敬畏精神的寫照，充分體現了伊斯蘭教精神文化特點，而伊斯蘭教最核心的信條就是突出“安拉”。在伊斯蘭教中，安拉被奉為宇宙間唯一的神，創造萬物，主宰世間一切，全知全能，既無處不在，又無形無相，無始無終。因此在伊斯蘭教中最不可饒恕的罪是偶像崇拜，這種意志對穆斯林起到了難以估量的影響。在穆斯林看來，繪制人或者動物的形象，就意味著與造物主安拉的競爭，這樣的人會在裁判日受到最殘酷的處罰，于是形象創造成為阿拉伯圖案藝術的一大禁區[1]。伊斯蘭教禁止偶像崇拜，必然導致阿拉伯民族的圖案藝術向著象征性和裝飾性的方向發展。阿拉伯人在吸收印度和希臘的哲學思想的基礎上再結合伊斯蘭教的“無形象的崇拜”，在裝飾圖案中逐漸形成了抽象幾何和數學的思維，又由于現實主義的藝術同樣受到宗教的限制，于是穆斯林的藝術工作者就轉向了寫實與抽象兼顧的裝飾圖案藝術。花卉、幾何圖案和各種裝飾風格的書法藝術都成為清真寺常見的裝飾主題。這種藝術形式被伊斯蘭世界普遍接受并運用于地毯、拜墊、金銀器、瓷器、書籍乃至一切生活用品中，這些色彩絢麗和繁密的圖案紋樣體現出了一種獨特的宗教信仰和藝術魅力。

二、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藝術的分類

在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有三大類，分別是自然具象植物花卉、自然抽象的幾何圖形、阿拉伯文字等。

（一）自然具象植物花卉

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的第一自然具象形態紋飾，并非對自然物象的如實客觀表現，而是運用抽象自然曲線形態幾何圖形來表現其變化。研究圖形的藝術學者們不斷地探討由圓形和螺旋形組成的自然具象形態圖形所呈現的將是何種視覺形態。事實上，這是以一種相互盤繞為基礎的特殊的裝飾形態，似乎所有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的設計者都對這種錯綜復雜的圖案布局有著獨特的喜好。其實紋樣組織并非由設計者的喜好決定，而是嚴格按照《古蘭經》的教義進行。那些相互纏繞蔓延的圖案，不斷重復累積，繼續產生新的圖形，直至填滿整個裝飾的空間。隨著時間的推移，圖案越來越抽象，越來越繁復美麗。如圖1，互相重疊和交織的蔓藤的圖形形態可以更好地呈現出由復雜轉化為簡單的藝術效果，能在平面的裝飾中形成藝術平體形態功能概念。

圖1 交織的藤蔓

第一自然具象形態的圖視藝術在實際運用中最典型的例子是棕葉卷草紋。棕葉卷草紋源于希臘，形態寫實，主要紋飾呈現出扇面棕葉狀。但是，阿拉伯裝飾圖案中的棕葉卷草紋卻十分抽象，具體而言，是將具象寫實的紋樣置于有效的空間形態中并組織成一種富于流動感的抽象圖形。連綿不斷的單元表現形式、枝葉繁茂的圖案紋樣象征著第一自然萬物頑強旺盛的生命力，呈現出蓬勃明快的節奏，極大地體現了宗教精神文化信仰的博大精深，也表現了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植物紋樣的神韻和精髓。

另外，也有許多象征性的植物花卉，如波斯菊、葡萄、巴旦木、石榴、菊花或者小花朵、枝葉并配以卷草紋組成的圖案[2]，組織形式也多數是以枝梗、花朵纏繞和對稱的形式呈現。

（二）自然抽象的幾何圖形

幾何圖形在阿拉伯民族的裝飾圖案中與其在建筑中的地位同樣地重要。伊斯蘭世界的每個文化角落都蘊藏著人類所能構想出來的最精美的幾何圖案。世界上許多地方清真寺的圓頂上都裝飾著復雜的星形和多邊形以及互相交錯的阿拉伯蔓藤圖形。

在《古蘭經》的卷首插圖中多有以星狀多角形為中心基本形態的設計元素，通過交錯重疊的表現手法，結合第一自然具象，抽象形成多重復合的圖形。資料顯示，阿拉伯的六線星形圖形寓意吉祥幸福快樂安康，這種形態即來源于大衛王的盾牌徽記或者所羅門王的神圣標識符號。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之所以在早期就普遍使用幾何圖形，是因為其沿用了希臘和羅馬時代的設計，并加以繁復，從而逐漸演變成屬于自己民族文化信仰的藝術圖形。

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在早期除了使用帶有深刻寓意的星形圖案之外，大多數是用圓形和方形來分割出特別復雜和多樣化的幾何圖形，這些圖形的設計體現了設計者高超的技藝。可惜構成這些幾何圖形的數學法則和變化法則沒有流傳下來，今人只能從遺留下來的大量文物資料中拼湊出一些圖案構成的基本規律。

圖2 是一幅以方形為界，由圓形、方形交替組成的典型的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其中方形和圓形蘊含著某種玄奧的神秘哲學或宗教觀念。圓形表示一個整體，代表著獨一無二、完美無缺，象征其民族信仰的唯一真主———安拉[3]。正方形四條邊則象征著四個季節、四個方向、四種美德、四種味覺等宗教神學思想。圓形和方形分割變化組成的方法有很多種，以圓形、方形或菱形為基礎的圖形，通過60 度和90 度的交叉組合或者加入其他圖形的手法，可以構成其他各式各樣的多角形或多邊形。若是把環繞圖形的外輪廓線單獨抽出來加以強調，還能重新組合成各種形式獨特的編結紋。這類編結紋構思新巧，同其他裝飾圖案構成方式一樣，使用的是二方連續、四方連續等由單獨圖形連續復合形成的完美圖案。

圖2 抽象菱形

在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有許多像圖3 這樣形形色色、精美玄妙的幾何圖形，它們大都是圓中有方、方中有圓，不斷變換和循環，構成更為繁復的圖案紋樣。這些形形色色、精美玄妙的幾何圖形使人們確信自然存在著一個周而復始的運動規律，也有助于客觀理解萬物有靈的美好寓意。這種以第二自然方形和圓形為基礎圖形元素構成的幾何形態運用到圖符當中，不僅體現了幾何學和數學在宗教信仰中的運用，還向世界傳達了穆斯林高尚的審美情趣和濃厚的宗教文化色彩。

圖3 八角幾何抽象圖形

（三）阿拉伯文字

在穆斯林世界，文字和語言一樣，都是用來同真主交流的手段和媒介，同時由于伊斯蘭教禁止描繪具體的人和動物的形象，書法藝術便擁有了更優越的條件，這也使得阿拉伯書法擁有了獨特的個性和地位。阿拉伯書法不只用于經書的抄寫，也直接用于清真寺的裝飾，甚至可以普遍應用于穆斯林的日常生活中或與任意一種藝術品結合而成為普及的藝術形式。

阿拉伯文的字體種類繁多，有庫法體、納斯赫體、斯爾希體、三分體、馬格里布體、迪瓦尼體等等。其中，庫法體和納斯赫體是最主要的文字形式[4]。

庫法體是在阿拉伯裝飾圖案中最早出現的文字字體[5]。這種字體方方正正，棱角分明，但又不呆板，有浮雕的效果，適合記刻功勛和鑲嵌工藝。隨著阿拉伯書法藝術的迅猛發展，10 世紀左右，庫法體脫離書寫規范，變為一種純粹的裝飾語言，成為了重要的裝飾紋樣。字體的筆道如同渦卷花紋，字母的形狀像是花瓶，花莖從瓶中伸出來向外舒展，枝枝葉葉充滿裝飾的所有空間。庫法體的紋樣化與設計者對繁密的植物花卉圖案和抽象的幾何圖形的關注是密不可分的。

納斯赫體與庫法體不同，它最初是阿拉伯人們日常生活的手寫體，其特點在于靈動自然，筆法多見曲線，隨著手抄版本《古蘭經》的興起而受到重視，但出現在裝飾圖案中往往是起陪襯的作用。不過，納斯赫體所具有的柔美靈動的特征，從一開始就吸引了善于裝飾的設計者，它的優美曲線和柔美情態使設計者們賦予它一種從堅硬的石頭堆中長出來的青藤的抽象形態，富有強大的生命力。到了阿拔斯王朝時代，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紋樣化了的庫法體為納斯赫體騰出了更多的空間形態[6]，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它與庫法體在文字藝術領域平分天下。大約到11 世紀前后，納斯赫體才終于取代庫法體占據阿拉伯書法藝術的主流位置。

書法興盛的同時也帶動了阿拉伯民族裝飾藝術的繁榮。在阿拉伯民族裝飾藝術的發展過程中，字體往往與幾何圖形、植物花卉紋樣交叉重疊使用，呈現出了渾然一體又相得益彰的整體效果。

三、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的結構形式特點分析

設計者們帶著對宗教的信仰以及對裝飾圖案藝術深刻的理解和獨特的審美，把客觀圖形與主觀圖形結合起來，創造出了絢麗多姿而又別具一格的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在紛繁復雜的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無論是植物花卉，還是抽象的幾何圖形和文字，都有著裝飾圖案不可或缺的形式美。

（一）構圖飽滿、繁密、完整

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在基本結構上常都表現為對題材外部形式的最大化。設計者們善于在限定的空間里運用巧妙的構思，如圖4 便是對各種圖形做多方位、多角度的單元集合變化后，再通過穿插、疊合、并列、回旋等一系列手法構成的復合圖案。這種裝飾圖案以圖案構成和變化為主要形式，又以盡量減少物象內部彼此的間隔距離為特征，使主體紋樣與大的動勢線在畫面內起到主導作用，保持了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構圖的整體性。

圖4 曲線藤蔓紋樣

（二）變化與統一

變化與統一在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是最基本的形式法則，通常由一個圖形演變成多種圖形或者通過重復疊加構成更加復雜且虛實聚散的圖案。如圖5 的忍冬金銀花復合圖案，這種圖案看起來會更加生動，布局嚴謹有序。通過運用統一的表現手法，把圖案有機地組織在合適的形態中，使得圖與形既豐富又統一，形成了特殊的視覺效果，從而使整體到局部都能達到多樣統一、和諧穩定的視覺形態，促使視覺形態中統一求變的理念得以在阿拉伯民族裝飾圖形中得到完全展現。在變化中求奇意，在構圖中求美感，在創意中求新變，在形態中求和諧，是阿拉伯民族宗教信仰文化的本質體現。

圖5 忍冬金銀花復合圖案

（三）對稱與均衡

對稱與均衡的形式美是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傳達虔誠宗教信仰的重要載體。如圖6 的對稱圖案給人以穩定、沉靜、端莊、大方的感覺，產生秩序、理性、高貴、靜穆之美。均衡是一種自由穩定的圖形形式。這種圖形采用對稱形式可以比較直觀地傳達伊斯蘭教的莊重與肅穆之美。

圖6 曲線金菊細葉圖案

（四）條理與反復

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很多圖形都是通過多重虛實聚散才得以產生的。通過規律地反復疊加自然形態形成獨特的視覺模塊，如圖7，創作者對具態的枝葉生長規律進行單元元素歸納處理，以花型生長的結構特征進行比較，進而形成一種新視覺形態方式，有意識地運用連續性的構圖形式來表現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的獨特視覺語言。它是將一個最基本單元元素進行上下左右連續發散處理，或是運用四方紋飾離心式排列構成圖形，從而建構出新奇視覺的圖形方案體系。而且這種裝飾圖案通常較為繁復，容易使人產生錯覺，而事實上它的圖形具有非常嚴密的統一性，是統一之中又蘊含著豐富的變化。

圖7 百合花頭全側視圖

（五）協調與節律

在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協調與節律是創作者著力運用的。在協調的形態中，它們是局部和整體的和諧統一體，也是實現圖形方案統一變化的處理方式。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枝葉的對生、纏繞，文字字體的大小、粗細、疏密等等，都是一種強弱起伏、抑揚頓挫的節奏和韻律的形式體現。如圖8 這樣大大小小的方形配以波形紋所傳達出的節奏感會使圖案更加生動優美。

圖8 抽象節律曲線正方面

（六）安靜與穩定

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中的圖案都是以一種穩定的形態存在，遵守著宗教安定圓韌的造型原則，如圖9，畫面中各個形態之間既有著相對協調的比例關系，同時這種關系又維系著整個圖案的結構和形態。

圖9 抽象直線組合

四、結語

從宏觀的角度看，與世界上其他民族的裝飾圖案藝術比較而言，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顯著地體現了其民族傳統藝術的精神狀態，在將其運用到建筑、工藝品和書籍上面時，更容易使人們感受到這是一種有信仰背景的精神圖案藝術。在伊斯蘭教文化的影響下，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藝術在內容和形式上都堪稱博大精深。迄今為止，在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此地專注于圖案藝術。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藝術因其強大的精神和輝煌的成果而值得更好地發揚和傳播。對阿拉伯民族裝飾圖案的學習與借鑒、探討與研究，不僅能開闊文化知識視野，還能激勵我們更好地認識和吸收人類優秀的文化成果，創造出更多更具特色的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