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紅娟
(浙江外國語學(xué)院浙江文化“走出去”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3)
上海圖書館藏有姚覲元《弓齋日記》,其中載有姚氏收藏的“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據(jù)姚氏記載,此畫是王冕在玉壺山房為友人“汝器老丈”而作,上有王冕自題詩一首,并有劉基題詩六首(見圖1)。據(jù)現(xiàn)有信息資料初步判定,畫作及題詩當是真跡,且這七首詩均為兩人佚作。這個新資料的發(fā)現(xiàn),有助于學(xué)界對王冕的研究,特別是有助于對劉基與王冕的交游研究,故予以披露并考述如下。

圖1 上海圖書館藏姚覲元《弓齋日記》稿本
姚覲元(1823—1890),原名經(jīng)炳,號彥侍,亦號彥士,晚自稱復(fù)丁老人,湖州府歸安縣姚家埭人,清代狀元姚文田之孫。道光二十三年(1843)順天鄉(xiāng)試舉人,次年考取景山官學(xué)漢教習(xí),曾擔任川東分巡兵備道、湖北按察使、廣東布正使等官職。光緒八年(1882)罷官后,僑寓蘇州,潛心著述刻書,所刻《咫進齋叢書》和《晉石廠叢書》盛享名氣。他一生好金石文字,工小篆,喜收藏,占驗、印刻、繪畫之事亦無所不通,是晚清有名的刻書家、藏書家、目錄學(xué)家、書法篆刻家、書畫等鑒賞家①關(guān)于姚覲元生平的詳細情況,可參見趙紅娟《姚覲元與姚慰祖父子藏書活動考述》(《中國典籍與文化》,2012 年第3 期,第104-105 頁)。又:《姚氏家乘》卷十六有其子姚慰祖所作《彥侍府君行狀》。。他有寫日記的習(xí)慣,對每天公務(wù)處理、書信往來、書畫古董收藏、書籍校閱刊刻等活動,都有詳細記錄,名為《弓齋日記》或《咫瞻日識》。這些日記現(xiàn)存有數(shù)種,其中上海圖書館藏稿本《弓齋日記》十二冊是其中之一②另外還有浙江圖書館藏稿本《弓齋日記》一冊,為同治十四年日記(即光緒元年,因作日記時,遠在川東的姚覲元還未得到同治帝上年底去世的消息);上海圖書館藏稿本《咫瞻日識》一冊,為咸豐十一年日記;上海圖書館藏抄本《弓齋日記》八卷,時間跨越八年:同治二年、四年、七年、十年、十三年,光緒元年、二年、三年;上海圖書館藏陳乃乾抄本《弓齋日記抄》,摘抄了其所見到的姚覲元日記中涉及藏書刻書活動的部分。,該日記時間跨越十年:同治十三年、光緒四年至五年、光緒八年至十年、光緒十三年至十六年。“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的相關(guān)信息即載于該稿本《弓齋日記》。
《弓齋日記》光緒十年正月初三日日記曰:“昨歲除購得卷冊數(shù)種,雖非珍品,亦尚可觀。瀏覽所及,隨記于后。”對所購得的這些卷冊,姚覲元是分日瀏覽并記錄它們的相關(guān)信息,其中初三日記錄的是“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初四日為“宋劉松年青綠山水卷”,十一日為“張篁邨山水小卷”。可知,“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是姚覲元所購得的數(shù)種卷冊之一。這些卷冊的購買時間明確,即“昨歲除”。“歲除”即除夕,“昨歲除”,就是去年除夕,即光緒九年除夕那天。查姚覲元《弓齋日記》之光緒九年日記,僅存六月初三日之前的記載,此后日記缺失,故未能得知姚覲元“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購自何處、何人。然《弓齋日記》光緒十年正月初四日日記談到“宋劉松年青綠山水卷”的來源時,說:“粥(鬻)骨董③骨董,為“古董”的舊稱。許生于癸未除夕攜來,云有舊家子貶價求售,專恃此度歲,譬諸援手,必不可卻,遂因而收之,非必以其物之足寶也。越歲人日大雪鹿叟記于平江僑寓之艮廬南窗下。”①按:此條信息放在初四日下,但落款卻署“越歲人日”,而“人日”即正月初七日,故有可能是初七日所記而誤放在初四日下。“癸未”是光緒九年,既然“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與“宋劉松年青綠山水卷”一樣,也是光緒九年癸未除夕購獲,那么亦當購自賣古董的許生,同屬“舊家子貶價求售”之物。姚覲元的落款中,“鹿叟”是其自稱②姚覲元以大鹿、二鹿、三鹿、四鹿等名其孫。,“平江”指蘇州,“艮廬”是其府邸或書齋名③姚覲元有“艮廬蒙叟”印。。又,光緒十年日記卷首曰:“光緒十年,歲在甲申,時僑寓吳門中張家巷。”綜上可知,“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是姚覲元僑寓蘇州中張家巷艮廬時,于光緒九年除夕,從古董商許生處購獲,并于次年正月初三日把玩后,作了相關(guān)記載。
姚覲元對“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的具體記載如下:
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紙本,高今衣工尺)
落紙戲亂圈,兒童笑我顛。誰知墨沈香,獨占群花先。煮石山農(nóng)為汝器老丈作于方壺山房(朱文“王冕”二字,方印)。
炎炎長日睡難成,熱毒蒸蒸苦老晴。卻憶忍寒香雪海,一筇長為訪梅行。 寫到梅花意欲仙,一生快得任人傳。化身不用為千億,飛過羅浮雪海邊。 披盡寒香入畫圖,世間難得此清癯。不知風雪雙羊路,還有梅花似昔無? 綠樹陰陰謝點塵,草堂借得十分春。紙間尚愛冰心客,一任飄風吹散人。
寫出梅花感舊情,湖中風雪有前盟。年來夢亦無余事,只向孤山僻處行。 終有陽春不見春,筆端時露一枝新。分明記得孤山影,隔水籠煙遇故人。劉基(細白文“伯溫”二字,方字)。
據(jù)姚氏記載可知,“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為紙本,“高今衣工尺”。衣工尺是衣工專用尺,即裁衣尺,清乾隆以前為35.5 cm,乾隆時調(diào)整為35 cm,可知“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高為35 cm。
姚覲元精于鑒賞,在著錄“劉松年青綠山水卷”時,他對絹的朝代、畫的作者以及印章、跋文的真?zhèn)蔚染信卸ɑ蚩甲C,認為“此卷似是宋絹,畫亦娟秀,然出于松年與否,則不可知矣”,而印章“梅華盦”乃元吳仲圭所居,“幼文”則乃明徐賁字,“裴氏世寶”乃近人所鈐,“晉府書畫”雖非偽造,但此印早已流落人間,曾被其先人收藏,故“此畫果否曾入晉府,抑后人作偽鈐用,又不可知矣”,至于兩跋則明顯是近人一手偽造。然而,他在著錄“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時,卻并沒有對畫作及題詩的真?zhèn)翁岢鲑|(zhì)疑,可見他心中認定此是真跡。
畫中有王冕自題詩一首:“落紙戲亂圈,兒童笑我顛。誰知墨沈香,獨占群花先。”畫梅用的是圈點技法,“亂圈”是戲稱,說明不是循規(guī)蹈矩,而是圈圈點點,霎時完成,速度極快,讓人聯(lián)想到懷素作草書的樣子。前兩句是寫自己潑墨畫梅,行為顛狂,被兒童所笑。后兩句則寫梅花最先開放,傲視群花,以此表達自己潔身自好、藐視一切的狂放精神。此詩不見于王冕《竹齋集》,中國基本古籍數(shù)據(jù)庫等大型古籍數(shù)據(jù)庫亦未收入,當是王冕佚詩①浙江大學(xué)徐永明教授幫助搜索各大中國古籍數(shù)據(jù)庫,謹致謝忱。。詩后落款為“煮石山農(nóng)為汝器老丈作于方壺山房”。“汝器老丈”,不知何人,方壺山房當是其書齋名。
“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上還有劉基題詩六首。
其一:“炎炎長日睡難成,熱毒蒸蒸苦老晴。卻憶忍寒香雪海,一筇長為訪梅行。”據(jù)此可知,劉基題詩是在一個炎炎夏日,而且這樣的高溫酷暑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久。他看到王冕的這幅梅花,回憶起自己經(jīng)常在寒冷的日子拄杖訪梅。“長”當是“經(jīng)常”“常常”之義。劉基的這些拄杖訪梅的日子,會不會有王冕的影子呢?不管答案如何,兩人愛梅的個性如一。
其二“寫到梅花意欲仙,一生快得任人傳。化身不用為千億,飛過羅浮雪海邊”,則是贊揚王冕梅花畫得好,好在潑墨寫意,飄飄欲仙,作品瞬間完成,而且讓人仿佛置身于香雪海中。其中三四兩句是反用典故,陸游《梅花絕句二首》其一曰:“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陸詩意思是說,花多得看不過來,故問:“有什么辦法可以化身為千萬億個自己呢,好讓每一樹梅花前都有一個我陸游在?”而劉詩則說,即使花海浩渺,也不用化身為千萬億個自己,因為王冕的這幅畫足以讓觀者賞遍香雪海美景。
其三前兩句“披盡寒香入畫圖,世間難得此清癯”,是贊揚王冕梅花畫得清瘦,很有氣骨。后兩句則是化用梅堯臣《早春田行》“風雪雙羊路,梅花溪上村”詩意。梅堯臣的家鄉(xiāng)在安徽宣城城南九同碑村,村前有條小溪,名梅溪;村后有座小山,據(jù)說唐時有大將葬于此,后來墓地僅余石羊兩只,故得名雙羊山。“不知風雪雙羊路,還有梅花似昔無”,細讀劉詩這后兩句,顯然此時王冕已經(jīng)去世。也許他卒于冬日,劉基曾經(jīng)去憑吊過,那時墓地周圍梅花正凌寒開放,而如今梅花是否依然?詩歌表達了人非物亦難是的沉痛之感。
其四前兩句“綠樹陰陰謝點塵,草堂借得十分春”,描寫的是草堂春天景色,這似乎是在寫王冕隱居之所。“紙間尚愛冰心客,一任飄風吹散人”,則傳達出了畫在人亡之感,與其三的沉痛思念之情一致。
其五繼續(xù)寫對王冕的思念之情:“寫出梅花感舊情,湖中風雪有前盟。年來夢亦無余事,只向孤山僻處行。”據(jù)前兩句可知,兩人曾經(jīng)有西湖孤山看梅之約。也正因為此,后兩句劉基說,自己“年來”夢魂縈繞的就是孤山,這足以見出兩人情感深厚。“年來”,一年以來,近年來。據(jù)其三“不知風雪雙羊路,還有梅花似昔無”的今昔之感,理解作“近年來”似乎更妥。由“年來”可推知王冕已經(jīng)去世數(shù)年,而王冕卒于元順帝至正十九年(1359),那么題詩當在此后數(shù)年內(nèi)。
其六前兩句寫王冕畫梅的高超藝術(shù),“終有陽春不見春,筆端時露一枝新”;后兩句則是記夢,緊承其五的夢牽魂繞孤山,說自己終于在孤山遇見了故人王冕,“分明記得孤山影,隔水籠煙遇故人”。夜有所夢,夢達所愿,可見思友之切。
綜上可知,這組詩歌是劉基在王冕卒后數(shù)年內(nèi)的某個炎炎夏日所題,主要表達了他對王冕的思念之情。
關(guān)于王冕與劉基的交游,學(xué)界早已經(jīng)關(guān)注到②呂立漢《千古人豪——劉基傳》第七章《避地紹興,詩文自娛》專門設(shè)有“結(jié)交王冕”一節(jié),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 年版,第124-127 頁。。王冕是劉基避地紹興時所結(jié)交的友人之一,兩人相識于至正十四年甲午(1354)。劉基《竹齋集序》曰:“予在杭時,聞會稽王元章善為詩,士大夫之工詩者多稱道之,恨不能識也。至正甲午,盜起甌、括間,予避地之會稽,始得盡觀元章所為詩。”①見王冕《竹齋集》卷首,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至正十四年或十五年冬季,避地會稽的劉基曾作七言古詩《雪晴偶興因以成篇》,在雪景鋪陳描寫的基礎(chǔ)上,表達了“蒼山野客拙且懶,旅舍蕭條坐無毯”的客旅之苦、“先人敝廬松柏在,墻角早梅應(yīng)可攬”的思鄉(xiāng)之情、“藩閫官曹厚祿食,忍以黔黎為醢醓”的憂國憂民之思,正如他自己所說“心中攢百感”。對此,王冕有《雪中次韻答劉提舉》的唱和之作,同樣有對雪景的一番鋪陳,然后轉(zhuǎn)入對劉基的贊美和慰藉:
此時忽想括蒼翁,應(yīng)是清冰生肺膽。
興酣直上百尺樓,天上星辰必親攬。
平女自有澄清志,要使齊民無穢掩。
殺奸除暴盡忠義,坐令豺鱷成齏醢。
夫何混雜草木中,冰團沍合銜凄憯。
不如賣卻金豪曹,且置蒲萄千百坎。
君歌我和縱高情,痛掃華腴歸古淡。
無知笑殺楚三閭,安用《離騷》寄悲感?“括蒼翁”即指劉基。王冕贊揚他“清冰生肺膽”,想象他興酣之時,登上百尺高樓,攬取天上星辰,對他無法實現(xiàn)自己殺奸除暴、澄清天下的雄心壯志表達了同情,勸慰他不要像屈原那樣,以詩歌寄托悲憤,不如賣掉利劍,置起葡萄美酒,一起過縱酒高歌的無拘無束的恬淡生活。“痛掃華腴歸古淡”,當指掃除豐衣美食、榮華富貴,過古樸淡雅的隱居生活。
從兩詩內(nèi)容和豪邁風格可以看出,兩人很有知己之情,故王冕《竹齋詩集》出版時,即請劉基作序。劉基《竹齋集序》稱贊王詩:“直而不絞,質(zhì)而不俚,豪而不誕,奇而不怪,博而不濫,有忠君愛民之情,去惡拔邪之志,懇懇悃悃,見于詞意之表,非徒作也,因大敬焉。”②見王冕《竹齋集》卷首,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王冕雖身處下層,卻關(guān)心時政,詩歌感時憤世,好為論刺,有“忠君愛民之情,去惡拔邪之志”,劉基對此大為欽敬,并給予充分肯定。王冕有《題青田山房》五律一首:“青田劉處士,瀟灑好山房。夜月移花磴,春云動石床。書聲通遠谷,琴響應(yīng)清商。我欲相依住,臨流筑草堂。”③見王冕《竹齋詩集》卷三,收入《邵武徐氏叢書》,清光緒刻本。詩歌以一句“瀟灑好山房”的贊嘆開頭,描寫劉基書齋“青田山房”之美景:面山臨水,月移花階,云動石床,有書聲琴聲,并表達了欲結(jié)鄰而居的愿望。這當是親臨過現(xiàn)場后的口吻而非李白《夢游天姥吟留別》式的文學(xué)想象。也就是說,王冕當去青田拜訪過劉基④呂立漢《千古人豪——劉基傳》根據(jù)此詩描寫,認為王冕“有可能去處州青田看望過劉基”,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 年版,第126 頁。。據(jù)呂立漢考證,王冕《題青田山房》一詩極有可能作于至正十八年(1358)劉基棄官回歸故里之時⑤見呂立漢《千古人豪——劉基傳》,版本同上,第127 頁。,而王冕卒于次年。
清人所輯《嶺南群雅初集》收有王冕自題《墨梅圖》一首:“瑪瑙坡前梅爛開,巢居閣下好春回。四更月落霜林靜,湖水琴聲載鶴來。”⑥清劉彬華輯《嶺南群雅初集》之“張藥房卷”(該卷中第24 頁),清嘉慶十八年玉壺山房刻本。此詩是王冕回憶西湖孤山月夜賞梅之事。王冕《竹齋詩集》中《梅花》其五前半亦回憶這次孤山賞梅:
昔年曾踏西湖路,巢居閣上春無數(shù)。雪晴月白最精神,瑪瑙坡前第三樹。虬枝屈鐵交碧苔,疏花暖迸珍珠胎。初疑群仙下寥廓,瓊珰玉佩行瑤臺。又疑幽人在空谷,滿面清霜鬢華綠。迎風冷笑桃杏花,紅紫紛紛太粗俗①見王冕《竹齋詩集》卷二,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此次賞梅給王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美好記憶,《竹齋詩集》數(shù)量眾多的梅花詩反復(fù)提及此事,特別是《白梅》組詩,如:
月明海底夜無煙,恰似西湖雪后天。清氣逼人禁不得,玉簫吹上大樓船。(其十二)
西湖湖上水如天,狂客長吟夜不眠。騎鶴歸來清興好,梅花無影月娟娟。(其十三)
湖上無書問老逋,冰霜嚴壑回清孤。二更月出天全白,轉(zhuǎn)首春風是畫圖。(其十四)
斷云流水孤山路,看得春風幾樹花。騎鶴歸來城郭是,月明簫管起誰家。(其二十一)
朔風吹冷過山城,巾子峰頭雪未晴。十載西湖閑客夢,夜來山月最分明。(其二十三)
月明曾過西湖路,愛看橫枝當水斜。試問玉堂諸學(xué)士,幾時清夢到山家。(其三十一)
明月滿天霜氣重,梅花風韻更清妍。鶴飛不帶簫聲遠,春過西泠第二船。(其三十二)
霜花浮影月娟娟,春色無痕上畫船。轉(zhuǎn)首西湖風景異,不知誰識老逋仙。(其三十三)
記得西泠清夜歸,珠星璧月景離離。近來消息真堪笑,卻說梅花不要詩。(其三十六)
霜氣橫空水滿川,梅花枝上月娟娟。卻思前度孤山下,半夜吹簫上畫船。(其四十六)
瘦鐵一枝橫照水,疏花點點耐清寒。雪晴月白孤山下,幾度清香拄杖看。(其四十九)
春風無聲海日起,梅花滿樹煙蒙蒙。西湖昨夜笙歌靜,相見逋仙是夢中。(其五十七)②《白梅》組詩中,涉及西湖孤山梅花的還有:其二:“樹頭歷歷見明珠,底用題詩問老逋。且買金陵秋露白,小舟載月過西湖。”其九:“不向羅浮問醉仙,笑呼孤鶴下吳天。春風吹散梅花雪,香滿西湖載酒船。”其四十:“瑪瑙坡前春未來,幾番空掉酒船回。西湖今日清如許,一樹梅花壓水開。”其四十八:“一樹橫斜白玉條,春風吹亂雪飄飄。孤山老卻林和靖,多載笙歌過六橋。”其五十八:“和靖門前雪作堆,多年積得滿身苔。疏花個個團冰雪,羌笛吹他不下來。”
如前所述,王冕與劉基曾在青田相聚,那么這次聚談內(nèi)容一定離不開“梅花”,王冕很可能跟劉基分享了自己孤山賞梅的難忘經(jīng)歷,并由此訂下冬日孤山看梅之約。可惜王冕次年就去世了,故而留給劉基無盡的思念。“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劉基題詩的內(nèi)容可以印證這一推測:題詩寫到兩人曾有孤山看梅之約,“湖中風雪有前盟”;王冕卒后,劉基魂牽夢繞的是孤山,“年來夢亦無余事,只向孤山僻處行”;最終故人王冕前來入夢,“隔水籠煙遇故人”。
總之,有關(guān)“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的這則新資料,與現(xiàn)有的王、劉交游信息及王冕的諸多詠梅詩內(nèi)容呼應(yīng),加上作為書畫鑒賞家的姚覲元亦不曾懷疑畫及題詩是贗品,故初步判定其為真跡③按:“煮石山農(nóng)畫梅卷”尺寸不大,但劉基題詩有6 首,這也是劉詩非作偽的一個小旁證。因為作偽的詩越多,越費精力,也越容易出漏洞,從作偽營利的角度來說,不太說得通,而從上述兩人交游情感來說,就容易理解。。若此大前提成立,那它不僅分別為劉基、王冕增加了六首與一首佚作,而且有助于推進對劉、王交游的研究,包括有助于我們推測王冕與劉基青田相聚的細節(jié)內(nèi)容,兩人的孤山看梅之約很有可能就是這次青田相見時所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