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穿上武警服

■ 陸少明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

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

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

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海風你輕輕地吹，

海浪你輕輕地搖。

……

每天晚飯后，由蘇小明演唱的這首曲調悠然、聲音甜美、氣氛溫馨的《軍港之夜》歌曲從軍營露天大喇叭隨風飄來時，我和我的戰友們便抓住難得的軍訓小憩在甬江岸旁，邊享受著音樂，邊放松被軍訓繃緊的神經。那是我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

雖然晚秋的微風夾帶著絲絲涼意徐徐吹來，我感到的卻是揮汗如雨后的舒爽。夜幕降臨后，那甬江中駛過的一艘艘大輪船閃爍著一串串燈火給人以無限的遐想，讓我對未來充滿憧憬，也給我的軍訓注入了無窮的動力，枯燥的訓練不再疲乏。

那是1983年的11月中旬，我正在中國武警部隊浙江省總隊寧波市支隊新兵集訓基地——寧波市鎮海清水浦村進行為期三個月的集訓生活。那年，我17歲。

“還剩下一個月軍訓，我一定要挺住，不要被退回老家。”每次在簡陋的地鋪上入睡前，我都會自言自語地給自己打氣。

我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從班長那兒得知信息，如果無法熬過艱苦的三個月集訓生活，或者在三個月的集訓后體檢不合格，都會被淘汰回到老家。那將是一件多么悲傷的事啊！這不僅前途被毀、人生希望破滅，而且也再無臉面見為自己入伍戴紅花、敲鑼打鼓歡送我的親朋好友們。

這使我回想到我國20世紀80年代的農村，因為沒有像西方國家那樣經歷工業革命，所以那兒還處于原始的農耕時代，耕田靠的是水牛或黃牛，播種收割運糧是靠人力勞作的，水上運輸是用搖櫓船的。我從童年開始就隨媽媽下田干活，少年的我已成為家中的主要勞動力，因為常年用右肩挑擔搬運糧食，造成了我走路右肩高左肩低的現象。面對艱苦而又乏味的鄉村生活，跳“農門”成為鄉村孩子最現實的奮斗目標。只有抓住每一次改變命運的契機，才能先“渡”自己，后“渡”他人。

想到這兒，我往往會因緊張而感受到手心在出汗，一時難以入眠，但過一會兒后，因高強度軍訓而疲憊的身軀，讓我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

“嘟、嘟、嘟……”

一陣急促而清脆的哨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緊急集合！

正在熟睡中的我被哨聲驚醒后，睜眼一看手表，正好是凌晨三點。我麻利地在黑暗中穿軍服、打背包和背裝具。不到五分鐘就趕到指定的操場待命。“立正、向右看齊、報數”之后就沿著公路向鎮海方向開始越野跑。

背著沉重的背包和槍支，一直跑在隊伍前面的我不到幾分鐘就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只有慢下腳步，讓戰友領先于我。通過慢跑喘了口氣后，我又用力拼命地往隊伍前面趕。但一不小心卻踩上了公路旁的沙子而摔了一跤，我立即艱難地站起來，發現膝蓋上的褲子磕破了，雙手撐地時的手掌也磨出了血印子。已習慣于跌打滾爬的我沒有絲毫氣餒，便馬不停蹄地繼續趕路，以追上前面的隊伍。

作者陸少明首次穿上老式武警服時的狀態 ▲

一會兒工夫，我就看到其他的戰友慢慢地落在我的后面，還有一個個子比我高的戰友累倒在公路旁，看樣子在短時間內已沒有力氣站起來了。只見壯實的中隊長敏捷地跑過去看了一下，對著他說了一聲“真是沒有出息的東西”后，就繼續匆匆地往前趕。

越野跑不僅在消耗著軍人的體力，更在考驗著軍人的意志。當我們完成越野跑任務返回到營地時，一百多人的連隊新兵就剩下不到一半，剩余的陸陸續續地喘著大氣回來了……像這樣的越野跑每周有一次，雖然我和我的戰友們的身體越來越消瘦了，但敏捷性和耐力卻大大地提升了。

“立正、稍息、向前走……” 隊列訓練是新兵集訓的主要科目。對一個散漫而且由于長期干農活導致后背有點駝的農村兵而言，為達到軍人標準的站立姿勢則需要比城市兵付出更多的汗水，為此，我需要無數次枯燥重復的訓練。“抬頭、挺胸、收腹”是訓練軍人標準姿勢的方法之一，為此，無論是烈日當頭，還是陰雨綿綿，我每天都在班長的嚴格要求下重復著同一個動作，并通過原地踏步的訓練法不斷地向標準邁進。有一次，訓練中途我突然感到肚子疼，但我硬堅持到訓練結束。長期的苦練讓我的腰腿酸痛無比，皮膚黝黑，但兩個月后的我，身姿已煥然一新，英姿颯爽，煥發著軍人特有的精氣神，讓我自豪讓我愛，我已告別以前的舊“我”，看到了有活力的新“我”，我深切地感受到軍營火爐錘煉的魅力所在。

擒敵、射擊是我最拿手的科目，那得益于我童年時的武術愛好和眼力訓練。對于擒拿格斗訓練，我模仿幾遍便能輕松地掌握要領了，但我沒有止步于此，而是苦練基本功，休息時還堅持練；對白天和夜晚中的射擊項目，我也是勤學苦練，由于訓練得法，加上視力超群，我的實彈射擊成績獲得了優秀。當看到有個別戰友射擊得零分時，我無法理解他們為何會打不中靶。現在想來，除了技巧外，視力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雖然軍訓時累了不能坐，渴了不能喝，但最難熬的還是高強度的訓練與不匹配的營養伙食。當每次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營房時，飯菜卻是千篇一律的粗菜淡飯，每日的伙食費不到軍人標準的1/3。早餐是青菜湯與白饅頭，中餐是紅燒蘿卜與土豆湯，晚餐是豆芽油豆腐。與葷菜無緣的我們吃到的油水少得可憐，米飯還不能吃飽，每個新兵都瘦得像豆芽菜。記得我當新兵的第一天午餐，饑腸轆轆的我盛滿了一小碗米飯，但狼吞虎咽后第二次去盛飯時，卻發現飯桶已底朝天，空空如也。晚飯時，我便吸取了中午吃飯的教訓，先盛了1/3碗米飯，加快吃完后再去盛飯。面對米飯所剩無幾的飯桶，我連忙把第二小碗的米飯盛得滿滿的，總算吃了個飽。由于不能買零食，忍著餓得發慌的肚子，只能干等著開飯時間早點到來。三個月下來，我們新兵最怕的就是：因過度的體能消耗和營養不良而造成肝腫大，而被第二次復檢淘汰。我清晰地記得，有兩個來自城鎮的新兵戰友因受不了艱苦的飯菜，便在周日偷偷地坐車到鎮上飯店飽飽地吃了一頓葷菜，返回營地后被舉報違反請假條例而受到了嚴厲的處分。

我堅持不懈的努力沒有白費，辛勤的耕耘終于得到了甜甜的回報。每晚的集隊點評時，連隊表揚的名字中總有我。

在魔鬼般的集訓后，終于迎來了身體復檢。雖然我肝腫大，與多數戰友一樣有3厘米之多，但其他指標一切正常。而原體能欠佳的個別戰友出現了肝功轉陽的現象被退回原籍。看到他們悲傷地流淚和依依不舍的樣子，我心中充滿了憐憫和無助，這畢竟是殘酷的淘汰制，他們回家后也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親人。

接下來，在翹首以盼中終于迎來了武警服裝的發放。當時的武警制服還是綠上衣藍褲子，武警服裝的帽徽是國徽，領章都是紅色的。1985年開始，武警和解放軍都開始換新軍裝。

當我給嶄新的上衣戴上紅色領章，給帽子戴上國徽后便迫不及待地穿在身上。走近鏡子，看到國徽在光線下熠熠生輝，我從軍的夢終于變成了現實，因為只有穿上有領章有帽徽的軍服，才是一名真正的軍人。這時，我感到有一股暖流從丹田流向全身，頓時感到身體有使不完的勁。

集訓考核結束后，我因總分考核優良被分配到地處寧波中心城區的寧波市武警一中隊，那中隊營房的周圍便是寧波市看守所、寧波市中級人民法院、寧波市司法局、寧波市檢察院等政法單位。對于新兵來說，還處于法盲的邊緣世界，這些政法單位就像夜空的閃耀星星，點綴著美麗的夜空，也照射著我們，讓法律知識滋養著我們的心田。我穿上筆挺的新警服，帶著對美好未來的期待，躊躇滿志地從鎮海清水浦村的新兵集訓基地乘坐軍車向自己的營地——寧波市武警一中隊進發，從此翻開了我人生中嶄新的一頁。

正是這套軍裝，讓我充滿了自信，讓我把軍營作為人生奮斗的始發地，勤奮自學，永不停步。軍營是一個大學校，不僅錘煉自己的意志、培養了自律精神，而且提高了自己的思想境界，讓我思考活著的意義，從而開始了我人生的破冰之旅，歷經磨難，讓我從軍人、電大生、代課教師、全日制碩士研究生，到成為上海一名基礎教育的學者。

成為基礎教育學者后，我編著了國內首部《小學飲食教育讀本》，主持和參與了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項目10余項并獲上海市高等第獎，出版了專著《育人藝術的教育蘊含》等10余部，發表論文上百篇，出版了兒童小說兩部《星外小人國奇遇記》《三個星外小俠客》，發表短中篇報告文學30余萬字，為推動人類文明的進程貢獻了自己的智慧。

軍服，吹響我人生奮斗的號角，鼓舞我自學十年，創造奇跡，實現了從一個初中生學歷到碩士研究生學歷的跨越，鞭策我在五彩的人生征程上不斷去攀登高峰，留下了軍人特有的腳印，用大愛去書寫可愛的人生：自己曾支教云南少數民族山村，把自己的智慧分享給鄉村兒童；當自己創作的兒童小說《星外小人國奇遇記》《三個星外小俠客》出版后用稿酬購買3000余冊捐獻給全國各地的希望小學，并連續五年多捐款資助云南希望小學的兩個孤兒。為此，我自創歌詞想高歌一曲，抒發那讓我難以忘懷的光輝軍營歲月。

軍裝、軍裝，

你是白日的藍天白云，

你是夜空的閃爍星星，

是我編織夢幻的搖籃。

軍裝、軍裝，

作者陸少明換新武警服時的英姿 ▲

你是國家安防的盾牌，

你是戰士錘煉的火爐，

是我放飛理想的起點。

軍裝、軍裝，

你是百姓心中的護神，

你是軍人心中的燈塔，

是我跨越山河的彩虹。

軍裝、軍裝，

是我奮斗不息的動力，

使我從士兵直到學者，

用我真善美詮釋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