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曉玲,惠倩倩,童伯瑛,游世晶
(福建中醫藥大學針灸學院,福建 福州 350122)
《經絡腧穴學》載:期門穴是肝經募穴,足厥陰肝經、足太陰脾經與陰維脈的交會穴,位于第6肋間隙,前正中線旁開4寸,主治胸脅脹痛、呃逆、腹瀉等肝胃病證以及熱入血室等病證[1]。在《傷寒論》獨取期門穴治療譫語癥狀的4條原文中,抓住不同證型特點,在臨床運用中“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今詳述如下。
1.1 陽明病譫語 陽明經證多用清法,陽明腑證多用下法。《傷寒論》談及譫語多為陽明致病,熱燥傷津,熱擾心神。第219條言:“三陽合病,腹滿,身重,難以轉側,口不仁,面垢,發汗則譫語,遺尿。下之則額上生汗,手足厥冷。若自汗出者,白虎湯主之。”雖三陽合病,但陽明邪熱偏重,用清法以瀉陽明之熱。當邪滯于內,腑氣不通,上擾神明,發為譫語,則用下法。如第213條言“陽明病,其人多汗,以津液外出,胃中燥,大便必硬,硬則譫語,小承氣湯主之”[2]。再出現心煩癥狀,則用大承氣湯攻堅破結。《中國醫學大辭典》[3]言:“譫語即譫言,譫言較譫妄略輕,皆陽證胃熱癥也。”但這種解釋將譫語皆歸為陽明,過于局限,少陽膽熱與少陰病變亦發譫語。
1.2 少陽膽熱譫語 少陽膽熱多用和解泄熱之法。“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原文107條)。”少陽病為正邪相爭于半表半里,本無譫語。若傷寒誤下,熱邪入內,上到胸中,可見心煩;膽火上炎,兼胃熱上蒸,重則譫語。此癥因誤下而病邪彌漫全身,其病理仍為少陽火郁[4]。此外,當出現脈弦細,頭痛發熱,為少陽受寒邪侵襲之時,必不可發汗,發汗則譫語[5]。
1.3 少陰病變證譫語“少陰病,咳而下利,譫語者,被火氣劫故也;小便必難,以強責少陰汗也(原文284條)。”咳而下利、發汗,損傷陰液,陰虛陽亢,熱擾心神,故見譫語,皆因強發少陰之汗,治以滋陰安神,方用黃連阿膠湯。發汗還需注意“發汗多,若重發汗者,亡其陽;譫語,脈短者,死;脈自和者,生”(原文211條)。此為發汗重,津液虧損,心陽外越,而發譫語。若脈短者,則陽主生發、溫煦功能散失,使臟腑失去動力,故當先回陽固脫,方用四逆湯。
仲景在《傷寒論》中運用期門穴治療譫語有5條條文,常見肝熱郁結的病理機制[6],其中病見“譫語”的條文分別屬于肝邪乘脾證、太陽少陽并病、太陽病、陽明病證,用“實則瀉之”之法治之。見表1。

表1《傷寒論》中獨取期門穴治療譫語條文
2.1 肝邪乘脾證譫語 《傷寒論》原文108條明確譫語與肝相關,但脈與證相矛盾。《醫門棒喝》[7]曰:“腹滿譫語,陽明之里證也,脈浮而緊,太陽之表脈也,脈證不合,必當求其故矣。”不過《注解傷寒論》[2]載:“浮而緊者名曰弦。”且《脈經·辨臟腑病脈陰陽大法第八》[8]言:“脈來如弓弦者,肝脈也。”故原文中“脈浮而緊”為“脈弦”之意。因肝經實熱之邪侵襲脾胃而見“腹滿”之癥。在五行相克關系中,木克土太過致木乘土,治法上應予以瀉肝膽之熱。期門穴作為肝經與足太陰脾經交會之穴,刺之可疏泄肝木,運化脾土,邪去正安。
2.2 太陽少陽并病譫語《傷寒論》原文142條為太陽與少陽并病,“頭項強痛”為太陽表邪未解,又有少陽之癥“眩冒”,少陽經不合,疏泄失常,固有“時如結胸,心下痞硬”,既有太陽經證,又有少陽經證,“當刺大椎第一間、肺俞”以解太陽經之邪,刺“肝俞”以解少陽之邪。邪侵少陽之時,不可發汗。若誤用發汗之法,易傷胃之津液,使土虛木乘,則出現“譫語”。《靈樞·經別》有言:“足陽明之正……屬胃,散之脾,上通心”[9],胃絡通于心,胃傷心擾則導致譫語的發生。因是少陽為病致疏泄失常,可刺其表里經之期門穴以瀉膽經實邪。
2.3 太陽病譫語 《傷寒論》原文143條記載太陽病可出現熱入血室譫語。熱隨血入室使肝疏泄功能受損出現少陽病病癥,表現為“胸脅下滿,如結胸狀”。原文143條與142條不同的是,在太陽中風時適逢行經,雖身體轉涼,脈由搏轉弱,病似已愈。但表熱已乘虛下入血室,導致“胸脅滿如結胸狀”與“譫語”兩種癥狀。如柯琴云言:“血病則魂無所歸,心神無主,譫語必發。要知此非胃實,因熱入血室而肝實也。”[10]又因肝藏血,血室隸屬肝脈,故刺肝經之期門穴以解“胸脅下滿”與“譫語”之癥。
2.4 陽明病譫語 《傷寒論》原文216條為陽明熱入血室的證治,為血分之熱上擾于心,而發譫語。由于邪熱熾盛,迫血下行,故下血。血熱相爭,血中之熱熏蒸于上,故“但頭汗出”。此雖為陽明病譫語,但病機為熱入血室,血熱互結而非胃家實所致譫語,故取肝經期門穴以疏泄實邪,汗出邪去,營衛調和,頭汗可止,切不可攻下。
案一,《傷寒九十論》記載:“丁未歲,一婦患傷寒,寒熱,夜則譫語,目中見鬼,狂躁不寧,其夫訪予詢其治法。予曰若經水適來適斷,恐是熱入血室也,越日亟告曰:已作結胸之狀矣……刺期門穴……如教而得愈。”[11]此醫案為婦人熱入血室證,患者出現譫語;又因少陽厥陰,表里同氣,少陽經下胸貫隔循脅里,狀如結胸。許叔微獨取期門穴診治,效如桴鼓。
案二,劉強[12]在《熱入血室》文中記載:患者初病發熱惡寒時,適逢月經來潮,胸脅脹滿,心煩意亂,耳中如聞異聲,眼中如見鬼神,狂言亂語,惶恐不安,入夜尤甚,神志失常,譫語如狂,時作推人之勢,并有恐懼不安之象。患者六脈弦數,舌紅苔黃。據此脈癥,劉強診其為熱入血室證,用小柴胡湯加味并刺期門、百會、風池、陽白、印堂、內關、神門諸穴。小柴胡湯加味祛內陷之邪熱,針刺期門等穴以瀉肝清熱,安神定志。治后諸證頓減。
縱觀《傷寒論》中譫語的辨證施治,其病機為肝邪乘脾、熱入血室或太陽少陽并病誤汗引起的譫語,考慮刺期門穴。其他證之譫語則用方藥治之效果更佳:如陽明腑實證治以大承氣湯(原文215條);表證誤下而出現譫語治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原文107條);三陽合病,若自汗出者,治以白虎湯(原文219條)。譫語作為熱入血室的常見癥狀,入血室患者若出現原文第145條“晝日明了,暮則譫語,如見鬼狀者”的癥狀而無寒熱往來,無原文第143條“胸脅下滿,如結胸狀”等癥狀,則不必刺期門穴而可自愈。醫者應“無犯胃氣及上二焦”[13],不可輕易用汗、吐、下法治療,否則易變生他證。邪熱入血室患者若出現原文第144條“如瘧狀,發作有時”癥狀,可用小柴胡湯以解其邪。可見張仲景治療諸病證引起的譫語時辨證嚴謹,用思精微,值得我們學習。綜上,通過整理《傷寒論》中譫語證治的典型條文及比較用期門穴治療譫語的原文,則知陽明腑實、熱入血室、肝邪乘脾、少陽樞機不利等皆可誘發譫語。由表1可知,《傷寒論》獨取期門穴治譫語時患者常伴有“脈弦”“腹滿”“胸脅下滿”或“但頭汗出”等表現,其病機為肝邪乘脾、婦人經期中風熱入血室或陽明病熱入血室、太陽少陽并病誤汗引起少陽樞機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