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外觀設計專利合案申請制度研究
——以精釀啤酒行業為視角

劉子琦

（三峽大學,湖北 宜昌 443000）

1 相似外觀設計專利申請制度的檢視

1.1 單一性原則下的專利申請制度

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在產品外觀設計專利申請上都遵循單一性原則，即一件外觀設計的專利申請只能包含一種產品所使用的一種外觀設計。單一性原則的優勢在于有效防止了權利濫用，可以有效避免企業間的惡性競爭，同時給予專利申請更多空間。但是單一性原則也給申請者帶來一些負擔，比如專利的申請成本的提高。于是專利的合案申請制度就非常必要，在我國主要體現為相似外觀設計制度，也即單一性原則的例外。隨著我國經濟的飛速發展以及人們對文化多樣性的需求日益高漲，專利申請人對放寬申請門檻的呼聲也越來越高，我國的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制度也因此經歷了從嚴格限制到逐步放寬的過程。

1.2 相似外觀設計專利保護制度的發展沿革

1.2.1 專利法的第二次修改

2000年第二次修改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以下簡稱《專利法》）關于單一性的闡述并未考慮到相似設計的合案申請，彼時的專利法僅有關于成套產品合案申請的規定，成套產品的定義僅限制在用于成套銷售的產品上，例如床單與被罩、茶杯與茶壺等。因此在實物中，大量專利申請人因為該條規定，被駁回數個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的案例，在這種情況下，相似外觀設計的申請人只能將這些相似的外觀設計分別提出申請，但各相似的設計之間容易因涉及重復授權而被駁回。因為相似外觀設計的重合度很高，僅有細微差別。但這種情況又不符合工業生產及消費者產品辨別的需要，于是申請人陷入了兩難境地。另外，即便是分別申請獲得了專利權，權利人也難以通過這些分別申請的專利權有效地強化專利保護力度，擴大保護范圍，使申請專利的意義大打折扣。

1.2.2 專利法的第三次修改

2008年，國務院審議并通過了《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在此基礎上再一次修訂了外觀設計專利合案申請制度的相關條款，拓展了關于專利申請的單一性原則下合案申請的規定，首次增加了對相似外觀設計的規定。至此，相似外觀設計能夠作為一件外觀設計專利獲得保護。而在這項合案申請制度出現之前，根據原來的法律框架此類相似的外觀設計無法滿足同時符合禁止重復授權和單一性原則這兩項規定，相似的外觀設計不能同時得到保護。

1.2.3 專利法的第四次修改

2020年10月17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表決通過了《關于修改〈專利法〉的決定》，這是專利法時隔12年通過的第四次修改。本次修改外觀設計專利的保護期限從10年延長至15年，而關于相似外觀設計的合案申請制度繼續沿用了2008年《專利法》的相關規定。

1.3 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制度具體內涵

1.3.1 我國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制度的內容

我國的外觀設計專利的合案申請制度目前采用的是相似外觀設計①模式，即依據一項基本的外觀設計，橫向去衍生其他與之近似卻實質相同的外觀設計②。或者“其他設計與基本設計整體形狀，圖案及其結合相同或相近似，二者僅存在透明、半透明和不透明的變化，或者由于材料不同而導致整體視覺效果發生變化；僅存在長、寬、高尺寸的不同或整體比例發生改變；立體產品的主體相同，局部零部件存在差別，且未產生明顯的視覺效果，其零部件的增加、減少或替換等情形則認定其他設計與基本設計相似，可以作為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1]。國家知識產權局指明，設立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制度的目的是保護專利權人的合法權益以及鼓勵發明和創造，實質上也是為了迎合市場的需求。一個商家生產的同種商品的不同類別須要用到局部差異但實質相同的外觀設計，比如說某一食品不同口味的多個產品，它們的外包裝的外觀設計大體相同，但依據不同的性質，其色彩和局部設計可能會略有不同。

1.3.2 合案申請條件

一般情況下，經整體觀察，其他外觀設計和基本外觀設計應當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設計特征，并且所述外觀設計與基本設計實質相同。根據我國《專利法》及實施細則等相關規定，申請人就同一產品的數項相似外觀設計提出合案申請時應當符合基本要求：（1）相似的外觀設計應當是屬于同一產品的外觀設計，其產品的名稱、類型以及用途都應當相同；（2）合案申請的系列設計中須要指明其中一項為主設計，另外在一件外觀設計專利的申請中，其相似外觀設計的數量不得超過10項；（3）在申請日方面，合案申請的相似外觀設計與主設計須在同一日申請提出。

相比一般外觀設計專利申請來說，相似外觀設計制度確實能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企業負擔，完善專利保護制度，但對行業活性的激發還遠遠不夠[2]。以精釀啤酒的外觀設計為例，無論是從申請時限上來說，還是從申請數量的限制上來說，這項制度都遠遠無法滿足行業的發展需要。

2 現行制度下精釀啤酒行業發展的桎梏

2.1 精釀啤酒行業發展的制度需求及其現狀

2.1.1 基于行業特點的外觀需求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民眾的消費水平和消費能力都有了很大的提高，精釀啤酒迎合市場需求，在產品的外觀設計上著重體現個性，彰顯獨特的風格，以此獲得更多的關注。

品牌效應在市場競爭中產生的作用顯而易見，而酒罐的外觀設計儼然已經成為廠家打造品牌的重要手段。精釀啤酒的外包裝賦予了精釀啤酒新的內涵和意義，一般消費者，可能無法辨別出各種同類啤酒之間細微的口感差距，但之所以有選擇、有偏好，其中很大程度上就是外觀設計及歷史底蘊獲得了消費者的信任。比如酸啤酒最具代表性的品牌就是比利時的三泉，傳統的外觀設計：醒目的白色酒標阿拉伯數字3位于玻璃啤酒瓶身的中下部，這種設計看似單一，但其種類卻有數十種之多，相互之間僅有細微差別。所以當人們提到酸啤酒就會想起三泉的大綠瓶，這就是系列產品外觀設計所帶來的品牌效應。

對于一部分酒廠來說，外觀設計的價值甚至超過了酒本身的價值。如此一來，對于外觀設計的專利保護就成為各大酒廠所面臨的問題，因此精釀啤酒的包裝對于產品來說是極為重要的，每一款精釀啤酒新產品的成功研制及上市銷售，必然會投入大量的物力和財力。如果不能采取有效手段及時對該精釀啤酒產品外包裝進行有效保護，競爭對手就會通過模仿、復制等不正當手段參與競爭并獲取利潤，這無疑將對研發企業造成損害。啤酒的釀造工藝并不復雜，行業的入門門檻較低，經過簡單的培訓，配合現代化的生產發酵設備，就可以進行啤酒的生產。而啤酒產品連同外觀設計如果經過了市場的考驗，經歷了時間的沉淀，就會被賦予獨特的品牌價值，從而獲得消費者的信任，不容易被其他外包裝的產品所取代。

2.1.2 現行制度限制行業發展

精釀啤酒的釀造門檻低，周期短，所以酒廠制造出的產品種類數量繁多。而精釀啤酒個性化的特點要求使用大量外觀設計相似但又有細微差別的包裝，以此來形成自身品牌風格與文化特色。在產業發展的過程中，少數品牌的脫穎而出是必然的，如果在發展過程中酒廠的產品被大量模仿，那么對酒廠的品質與商譽都會造成損害。因此，對于精釀啤酒外觀設計的保護并不是僅保護一個單一的個體產品，而是對整個釀酒廠整體的產品設計風格的保護，所以實踐中將會更加困難，對專利制度的要求更高。

2.2 合案申請的橫向限制

一般而言，精釀啤酒酒廠旗下都會有大量子產品，各種系列的啤酒因發酵工藝、原材料、過桶工序、生產日期、窖藏時間等因素不同導致出產的啤酒稍有不同而須要做出區分。因此，在我國現有的制度框架之下，相似外觀設計的合案申請從數量上來說對于精釀啤酒行業還遠遠不夠。

精釀啤酒作為一個小眾且新興的產業，對消費者而言其辨識難度非常大，這就要求新生的精釀啤酒廠家要形成彰顯自身特色的外觀設計風格。除此之外，為了滿足精釀愛好者對于個性的追求，須要設計風格各異的產品包裝，因此一個大酒廠旗下精釀啤酒的種類數量就很龐大。例如美國精釀啤酒迷失海岸，其旗下對我國穩定出口的瓶裝精釀啤酒就有20多種，包括亡魂、快艇、象神、黑八等，在這種背景下，酒廠所花費的專利成本較高。而專利保護是對品牌特色、企業文化塑造的必要保障，這與體量小、門檻低的精釀行業需求相矛盾。

2.3 合案申請的縱向限制

根據我國的相似外觀設計專利申請制度，合案申請的相似外觀設計與本設計需要在同一日提出申請，這一規定就限制了同類產品的陸續推出[3]。精釀啤酒的特色在于注重創新與個性化，不同的地區由于水、空氣、土壤、氣候、發酵時間等一系列因素使得啤酒具有獨特的產地特色。另外不斷尋求創新和突破的做法也導致了啤酒種類的更新速度遠超其他產品。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時代背景下，酒瓶的設計結合酒本身的釀造工藝也能夠反應釀造者的靈感與思考，所以無論是其本身還是其外觀，都應與時俱進。顯然，合案申請制度對于申請時間的規定限制了啤酒產品更新換代的速度。

就目前國內的精釀啤酒行業發展情況及國外同行業的發展歷程來看，精釀啤酒廠的發展必定是一個漫長且艱難的過程，很多優秀的酒品因為各種現實困境而最后走向消亡。美國禁酒令之后一段時間精釀啤酒業迅速崛起，而彼時的美國專利制度并不完善。在這種情形下，一方面，行業發展和制度缺失導致了行業內大范圍的不正當競爭；另一方面，制度的不完善卻也節約了專利成本，再加上激烈的競爭，反而很大程度上加速了行業進步。反觀國內，如上文所述，精釀啤酒行業本身是一個體量小、門檻低的行業，但是在專利申請制度較為完善的情況下很難取得飛躍式的發展，放眼國內各大酒廠如或不凡、牛啤堂、夢想釀造，等等，無一不是資本進入后再帶動酒品發展，雖然這樣做市場風險更小，看似負擔更輕，但面對的市場規制更為嚴苛，限制了精釀啤酒品類的繁榮發展。精釀文化對個性的追求與法律法規的限制相沖突，精釀文化對個性的追求要求廠家快速、大量更新品類，而如果申請新品類的專利保護，面臨的將是難以想象的專利成本。

3 完善相似外觀設計合案申請制度的建議

3.1 國際上外觀設計保護趨勢

從國際普遍進行專利修改的大環境不難看出，目前在專利申請的提交期限，合案申請中所包含的系列相似或關聯設計的相似或關聯程度、標準，外觀設計合案申請的數量限制，外觀專利的保護年限等方面，國際上大多數國家都趨向于更為開放、更加包容。現行的日本外觀設計法《意匠法》采用的是關聯外觀設計制度，關聯申請的基本內涵即“在申請一個外觀時，申請人可以在該外觀的基礎上再提交其他外觀申請，可以是一個或者多個，但必須與基礎外觀類似，將他們設定為基礎意匠的關聯意匠，對于第三人而言，侵犯關聯意匠視為侵犯基礎意匠權③。”[4]這種規定對于保護外觀設計群有著重大意義。與中國的相似外觀設計制度對比，日本的關聯外觀設計制度有許多可取之處，能夠解決精釀啤酒行業發展中的相關問題。

3.2 放開相似設計申請的數量限制

目前，我國對于相似設計的申請數量限制是10項，對于一般的商品來說，10項的數量限制不會影響產業的發展，因為傳統的工業制品其種類較單一，而且更新換代的速度較慢。但是，影響精釀啤酒出產的因素有很多，包括原料、添加物、釀造方式、過桶方式、年份等，每個因素的改變都會導致出產的啤酒有一定差別，這些不同的酒品就需要不同的酒罐或者酒瓶進行包裝。一個成熟的精釀啤酒廠出產的啤酒從釀造工藝上首先可以分為IPA、世濤、拉格：IPA之下又可以再分為渾濁、雙倍、三倍；世濤之下又可以再分為牛奶世濤、香草拿鐵、花生醬；再加上各種水果風味的拉格啤酒。相似外觀設計制度遠遠承載不了精釀啤酒文化的多樣性。

這種呈樹狀發散的產品特點與日本的關聯外觀設計制度更為契合，其基礎的外觀與關聯的外觀在效力上劃分得更加明晰：在一項基本的外觀設計之下，可以存在多項關聯設計，而在每一項關聯設計之下，又可以形成與關聯設計相關聯的設計[5]，這與精釀啤酒行業的產品樹狀發散的特點不謀而合。但跟中國的相似外觀設計專利合案申請制度的規定截然相反，基本外觀設計的數個相似外觀設計都需要分別與本設計成立相似外觀，換而言之，日本是以本設計為中心向外擴的權利（見圖1），而我國是權利橫向發展相并列的關系（見圖2），其保護范圍以及容量都遠高于后者，就申請數量上限來說后者遠遠不及前者[6]。日本的這種模式對于精釀啤酒行業塑造廠牌風格是極為有利的，對某一風格的設計理念形成的一系列衍生品或者是進化版本都可以提供有效的保護。此時基于上述的制度特點，廠家既可以形成獨樹一幟的廠牌風格又便于消費者依據外觀包裝選購理想的酒品。

圖1 關聯外觀設計結構示意圖

圖2 相似外觀設計結構示意圖

3.3 延長關聯外觀設計的提交日期

中國的相似外觀設計專利申請制度，也即多項相似外觀設計的合案申請，其實質上是合而為一的一項專利，因此制度的靈活性較低，因為一項專利無論是申請人還是登記日期都具有局限性，各個相似設計都需要依附于基礎設計之下，那么就必須要求同一申請人、同一申請日。早期日本采用的類似外觀設計制度與我國現在的合案申請制度基本相似，在2006年，由于申請人以及相關行業的呼聲日益高漲，日本開始采用關聯外觀設計制度。在這種制度下，關聯外觀的申請日被允許在基本外觀設計的登記申請日之后到基本外觀設計授權公布之前，也就是說，在外觀設計公布的8個月的期間內，相關聯的外觀設計均可以被提交。而在2020年，日本《意匠法》再一次地修改，將提交關聯外觀設計的截止日期延長至基礎外觀設計申請提交日起10年[7]。

這一改變將會使設計領域的活力進一步迸發，外觀設計背后的支撐是產品，產品的多樣性要求在外觀設計上的多樣化，因此關聯外觀設計制度的修訂，進一步拓寬關聯設計的申請時限是意義非凡的。結合精釀啤酒行業產品更新快的特點，如果每推出新的產品就需要進行新的專利申請，這樣會給企業帶來沉重的專利成本負擔，極大程度地打壓了廠家推陳出新的積極性，不利于行業進步。如前文所述，放寬申請時限可以激發行業發展潛力，專利成本的降低會帶來更多的創新，創新會促進行業進步，行業進步又可以支撐酒廠進行更全面的專利保護，形成良性循環。

4 結語

在法治時代，專利保護對一個企業的意義不言而喻，許多企業為了保證自身利益都會花費大量的財力去申請專利甚至形成不惜將與之關聯的設計一并注冊形成一個專利保護網，這種行為是直接有效的，但同時不僅增加了企業負擔，也造成了行政資源浪費。立法的目的不僅在于保護市場，也在于鼓勵創新，而當創新成為一種負擔時，就違背了立法的初衷。在精釀啤酒行業中，一個廠牌的風格、文化及產品包裝的外觀設計都會直接影響一個酒廠的品牌特色，而這些特色的結合成就了廠牌的獨特風格。比如著名的安克雷奇（Anchorage）釀酒廠素來有著“畫畫廠”的美譽，其酒罐的畫風荒誕、抽象，或是單一的黑暗或是夸張的鮮艷，獨特的啞光磨砂手感，既彰顯個性，又顯得奢華，充分滿足了消費者的獵奇心理和消費品位。精釀是創意、藝術和品質的結合，安克雷奇廠對酒罐外觀的設計賦予了這一系列酒以“靈魂”，也使得安克雷奇成為極具競爭力的高端精釀啤酒酒廠之一。當下，日漸成熟的行業發展與相關的專利制度的矛盾已經出現端倪，不僅是精釀啤酒行業，在所有的文化產業領域，要做到“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制度的保障是不可或缺的。制度作為一種上層建筑有時需要為經濟基礎作出一些讓步，在數字時代之下企業的生存與發展離不開制度的保駕護航，完善的制度會促進企業發展；落后的制度則成為成產業的桎梏。因此，法律移植就成為必要手段，借鑒他國立法，取長補短，對于我國法治建設、相關行業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2020）第三十一條第二款：一件外觀設計專利申請應當限于一項外觀設計。同一產品兩項以上的相似外觀設計，或者用于同一類別并且成套出售或者使用的產品的兩項以上外觀設計，可以作為一件申請提出。

②《專利審查指南》：一般情況下，經整體觀察，如果其他外觀設計和基本外觀設計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設計特征，并且二者之間的區別點在于局部細微變化、該類產品的慣常設計、設計單元重復排列或者僅色彩要素的變化等情形，則通常認為二者屬于相似的外觀設計。

③引自樂知網“日本外觀設計專利制度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