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爺
那天我閑來沒事去濕地公園玩,長沙的太陽向來毒辣,剛進去沒走幾步,大家就熱得要承受不住,于是我拉著一伙人去公園里的咖啡店乘涼。
之前我常來這家店,疫情反復的這大半年就再也沒來過了,印象中他們夏日飲料中有一款味道很好的海鹽冰拿鐵,于是我連菜單也沒看,就點了這款。
店員有些納悶地看著我,問我上次來大概是什么時候,這倒搞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他告訴我,原來的店已經停了許久,店面也荒廢了一陣,他們才剛接手不久。
我恍然大悟。
店員熱心地給我推薦了類似的飲品,味道倒也不差,只是喝不到心心念念的,總覺得是少了一些風味。
我們在咖啡店院子里的樹下坐下,沒多久竟等來了一場小雨,漸漸的,雨停了,細細的風吹來,沒有了之前的焦躁,那種熟悉的味道好像又回來了一些。
端午節那天我沒回老家,舅舅在親戚群里發來一段視頻,視頻里我外婆一大早就在廚房張羅,準備請晚輩們過來吃午飯,給大家做“黃鱔湯”。
“黃鱔湯”是我們鄉下過端午節時的獨家菜品,說是“湯”其實卻也不是喝“湯”。雖然我也不會做,但小時候見外婆外公張羅過許多次,還是留有些許記憶。
印象中是先把處理好的黃鱔剁成肉泥,然后和家中自制的紅薯粉一起放入大鍋里久燉,再加入新鮮的藠頭、胡椒粉之類的。一大鍋燉好之后,濃香撲鼻,每個來過節的人都能吃上好幾碗。如果聽聞鄰居們這回過節沒有做的,外婆會裝上幾大碗,帶著我挨家送去。
小時候我很喜歡過節,總覺得熱鬧、溫馨。只是沒有察覺到,時間也就這樣,在一次次老人們張羅來張羅去的節日里,不由分說地過去了。
我從小就住在外婆家,一直住到高中畢業。上班后,我常常和大家提到這些,總會得到朋友們善意的唏噓:“啊,你都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啊……”
我仔細回味過這段漫長的時光,與老人們待在一起的每一處細節,絲毫沒有覺得我的人生有缺失過什么。
我外婆溫和,從來不對我發脾氣。而外公向來不茍言笑,我小時候常覺得他過于嚴肅,尤其在吃飯這件事情上,他有一些很“傳統”的原則。
他去世后我經常夢見他,偶爾還夢見他曾在我們幼時明令禁止的一些事,比如:不論你在哪家玩,都要在別人家飯點前趕回家;吃飯時必須一只手端著碗,一只手拿筷子,不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做派;外人在時,不能用筷子在裝菜的碗里挑來挑去,專挑自己喜歡的等等。
今年離他去世已經過去十年了,我常常在吃飯時會想起這些瑣碎的小事。
我一個人吃飯時,也會不由自主地會把碗端在手中,仿佛外公依然端坐在我對面,沉默不語地,把我喜歡吃的菜推至我面前。
外公走后,外婆一直在老家,她不適應其他地方的生活,自己待了一輩子的地方,更有歸屬感些。
外婆已九十歲,老人家總是小病纏身,我常常給她寄藥回去,后來聽舅舅們說起,她并不是每日都吃藥,總是難受得撐不住了才吃一點,怕我因為她,多花了錢。
我知道后很難受,她曾經呵護我那么長的歲月。我工作后離她很遠,能照顧她的時間幾乎沒有,她卻依然每一刻都為我考慮。
后來我做了時間表,定期給她寄藥去。
端午節那天我給外婆打電話,她問我,什么時候回來吃黃鱔湯呀?
其實我以前不愛吃這道菜,每到過節總是做做樣子吃上幾口。近幾年發現這道菜似乎變得家常起來,過年時,我媽總會叫上外婆一起做給我們吃。
不知道是我口味變了,還是情感驅使,覺得這道菜確實與眾不同。也許是我變得成熟了,只要一家老小聚在一起吃飯,再樸素的菜品,也宛如珍饈。
中旬的某個夜晚,朋友發消息叫我快去陽臺上看“超級月亮”,我急急跑去,沒戴眼鏡,朦朧中,只看得到月亮又大又圓的形狀,我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那日夜空中有幾團棉花狀的云,雖然手機像素不高,但依然清晰可見月如白玉盤般皎潔。
我把照片發到親戚群里,熱情地邀請大家一起出門看月亮。
兄弟姐妹們都隨即附和。沒過多久,小舅舅也發來一張月亮的照片,暗處依稀可見外婆的身影。
哇,她也看見超級月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