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設計師談“空”

鄭少文

（廣東建華裝飾工程有限公司，廣東 汕頭 515041）

0 引言

本文闡述的是為了不斷提高人們的藝術鑒賞能力，對事物中的“空”達到了一個智性的認知高度，給觀者留下應人而讀的想象空間，無畫處皆成妙境。而“空”在設計師的字典里并非虛無，它可以“無中生有”，而“空”離不開“色”，“色”離不開“空”，這就是環境藝術設計的最高境界[1]。

中國文化與朦朧美就是雙宿雙飛，形影不離。單一個“空”字，如若讓你聯想，或許你的靈魂馬上飄上九霄云外，無邊無際游蕩；或者你的心已奔赴空曠的大草原，自由馳騁；或已置身空山之中，正閉眼飽吸新雨后的負離子；或正獨坐空樓為令你惆悵的事惆悵著……中國文化有時也令人犯糊涂，找不著北，一個“空”字，如若讓你好好解釋，那究竟是空還是不空？是有還是無？圖1為作品“莊周夢蝶”。

圖1 “莊周夢蝶”

空為形聲字。穴表意，表示洞穴；工表聲，同時也是指挖洞穴的人。“空”原來就是指被挖空了的洞穴，即空空如也的空間[2]。“空間”對設計師來說最熟識不過了，但“空”又不僅僅指空間。

1 東方式浪漫

中國文化天生就帶著浪漫的基因，從造字法來看，空字本來就是直接樸素表示“空間”的意思，然而這浪漫的文化基因下可引申出好多層意義。浪漫的文化孕育浪漫的人，浪漫的人又把文化玩得更加浪漫。王維“空山新雨后”的“空”將人引入空曠、空寂的山野；李白“莫使金樽空對月”的“空”則帶著豪放不羈的味道；岑參“雪上空留馬行處”的“空”流露出無奈的情緒；蘇東坡“亂石穿空”的“空”映襯出亂石的挺拔震撼；蘇東坡“山色空蒙雨亦奇”卻是另一番景象，雨之奇都是“空蒙”的功勞；岳飛的“白了少年頭，空悲切”卻道出既無奈又悲壯；如此句子不勝枚舉。

畫家卻把“空”玩出“留白”，物像之上的留白給人以想象的空間，留白是妙造的意境，讓“無中生有”達到了一個智性的高度，給觀者留下應人而讀的想象空間，無畫處皆成妙境[1]。

而書法不但有“留白”，還有“飛白”。西方人寫字就是寫字，中國人把寫字也玩出了藝術的高度，還獨創出浪漫的“飛白法”，利用枯毛筆書寫產生的自然留空，這空出來的白與濃墨產生對比，虛實相生，具有圖畫美，裝飾美，或似流星劃過蒼空，或似快艇馳過水面，或似瀑布飛落懸崖，或似織布細線伸展，或似女子的秀發飄動……千姿百態，美不勝收。圖2為書法作品。

圖2 書法作品

2 空非空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3]是“心經”中的句子，是佛家文化闡述萬物皆空的理念，其原意是告訴人們萬物皆是虛空，教人對世事不要太執著。結果人們總是談空卻又戀色（指物質），難以去除各種欲望。但是“空”在設計師的字典里并非虛無，它可以“無中生有”，“空”離不開“色”，“色”離不開“空”。我們先看看江南園林，園林的隔墻上透空的孔是景窗，俗稱花墻頭、漏墻、花墻洞、漏花窗、花窗等[3]。圖3為漏花窗在室內設計中的運用。

圖3 漏花窗在室內設計中的運用

這些窗的功能與審美相結合，甚至藝術、審美方面的需求超越了實用性，它是園林建筑中裝飾透空窗，窗洞內裝飾著各種漏空圖案，更重要的是透過景窗可看到窗外景物，以空納景，每一個窗都宛如一幅畫；而隔墻上面可通行人的空洞是各式各樣的門洞，有圓的、方的、多邊形的、花瓶狀的等，與景窗一樣，除了功能性外，還有很大程度考慮藝術性，講究與園林景色的完美結合，相得益彰。

在“空非空”的設計理念上，貝聿銘最了不起，他在設計羅浮宮入口的時候極其大膽，在廣場中央設計了一座完全通體透明的玻璃金字塔。在這一座建于800多年前的皇室建筑必須擴建的情況下，在貝聿銘看來，添加任何建筑物都是多余的，只有找一樣東西來適應它，不是突顯自己，而是突出羅浮宮。所以他設計了一個最簡潔而且完全透明的玻璃金色塔立于廣場中央，在光的作用下，玻璃金字塔顯得通透玲瓏，人們在廣場依然可以透過玻璃金字塔看到羅浮宮全貌，而且讓光投射到死氣沉沉的地下室。貝聿銘的設計就是完全抱著虛化自己，尊重歷史建筑的理念，這可以說在設計中運用了“空”的最高境界[4]。

安藤忠雄也有著名的以“空”借“光”的杰作，即光之教堂。此教堂最出彩的地方就是他在教堂的主背景墻上鏤空了一個占據整幅墻的十字架形狀，自然光透過鏤空的十字架射向室內空間，具有神秘感和神奇效果，而且吻合圣經中“上帝就是光”[4]的精神。圖4為安藤忠雄作品“光之教堂”。

空并非是虛無，而是虛我的退讓，是舍與得的智慧，是物我合一的高度統一，是技術之上的藝術升華，是物我之外的精神際遇，讓人在物我神遇跡化之間達到豁然開悟之境。圖5為空非空的演繹。

圖5 空非空的演繹

3 留空是超越物質的情感抒發

一座城市必須有大大小小的廣場、大大小小的公園，室內空間也一樣，在有條件況下，要有可供休閑、娛樂、學習等空間，這是常識性的。我在這里要表達的并非是常識性的，也非功能性的，更多的是偏于精神性的東西。室內設計多年來都提倡減法設計，這主要是受包豪斯時期現代主義建筑大師米斯·凡德洛提出的“少則多”的設計思想的影響。米斯終生追求所謂的單純建筑，主張“少則多”甚至達到可以違反功能要求的地步，從而把現代主義的功能主義基礎變成一種變相的形式主義。對于米斯的思想，學術界的意見是很不同的，有極力推崇者，也有極力反對的人。我也不想參與到這種討論中去，我認為“少則多”的思想至少與東方的傳統美學思想是大致吻合的。中國傳統的美學思想主要源于三方面：儒家、道家和禪宗，但以道家和禪宗比較主要。道家認為宇宙萬物的本源就是“道”，雖眼不能見，但可以感受到，是衍生事物的根本，一切事物都是自然的發生，自然的消亡，無為而無不為，因此，道家認為自然就是美。禪宗是中國化的佛家思想，佛家認為現實世界充滿罪惡，沒有美，人生下來就是充滿痛苦的，與生俱來而內心存著沒完沒了的欲念，人需要清除心中的一切欲念才能脫離苦海，才能快樂。禪是“禪那”簡稱，“禪那”是梵文音譯，意譯就是“靜思”之意，通過不斷靜思明白世間一切都是虛妄，因此禪宗認為超凡脫俗、清凈自在就是美。自然清靜，超凡脫俗的傳統美學孕育出東方式的浪漫，美是一種感覺，更多在于意會之中，無須太多的表達，無須太多描述，留給人意會的空間，意會的東西更美，求純去雜，求簡去繁成為美的追求。所以說“少則多”與東方傳統美學是吻合的[5]。

室內空間一般都是由若干子空間組成，每一空間都由若干面圍合或半圍合以及圍合范圍內的陳設物品組成。室內設計無論在空間規劃、固定裝飾、陳設物品都必須留空。留空是超越物質層面的情感覺悟，讓空間純凈些，讓生活簡單些，以淡為尚，以簡為雅。

留空如國畫的留白，在怡懌恬淡的筆墨韻律中，展示自然與人生的內在節奏與根本樣相，感受物外的空靈、深邃、無窮無盡。留空是“無為而無不為”的境界，給人留下了因人而異的感悟空間。

歌德說：“建筑是凝固的音樂。”這是他當時看了法國史特拉斯堡大教堂時所贊嘆的，他說的建筑當然包括建筑外觀和室內裝飾。那么適當的留空就如音樂優美的旋律，如張弛有度的節奏，如若隱若現的音色，如時長時短的停頓，是“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靜默。

4 “空”的感悟

佛家文化認為萬物歸于虛無，“有”只是妄相，“無”才是真實，一切皆空，故“空”是終局。

道家文化則認為，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無”是萬物的開始，故“空”是初始。

基督文化則認為“空”是當下，過去的都是舊的，未來的才是新的，人必須忘記過去，清空舊我，努力面前，去追求新的生命。

無論什么文化，各有各的理解和追求。筆者希望每個人都常有空可以靜下來，讀書、學習、思考、休息，然后再出發。

5 結語

見證了時代發展給人們生活帶來便捷的同時，不同的人對生活品質的需求和理解也有所不同，希望從一個設計師的角度能引領人們理智對待事物和對空間的理解。“空”就是一種無限的可能，不時的放“空”一下，再出發，也許能收獲到不一樣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