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會瓊,王京彬,夏鵬,朱清,孫紫堅
(1.北京礦產地質研究院有限責任公司, 北京 100012; 2.中國地質調查局, 北京 100037; 3.中國地質調查局國際礦業研究中心, 北京 100037; 4.中國地質大學(北京), 北京 100083)
我國是全球最大的礦產資源生產國、消費國、貿易國,礦產資源種類齊全,但多數礦產人均儲量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武軼等,2016)。2003年以來,經濟的快速發展對礦產品產生巨大需求,國內礦產資源遭受過度開發,基礎儲量下降明顯,礦產資源自主可持續供應能力大幅下滑,對外依存度不斷攀升。隨著生態環境保護日趨嚴格,國內礦產勘查和礦產開發空間被壓縮,部分礦產資源已失去經濟可供性。在這種形勢下,實施中國礦業“走出去”戰略,積極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開展國際礦業投資合作,已成為保障國家戰略性礦產資源安全的必然要求。本文結合礦產資源分布的地質規律、對外的依存度,以及新時期生態文明建設的要求和國家“一帶一路”政策等方面分析研究了礦業走出去的必要性。
地質背景條件和復雜多樣的成礦作用,決定了礦產資源在地球上分布極不均勻。同時伴隨著信息化時代來臨,社會經濟發展所需的礦產資源種類愈發復雜,需求量也與日俱增,單個國家幾乎不可能在本國內通過勘查開發獲得滿足其社會經濟發展涉及的全部礦產資源。受客觀規律的影響,我國礦企應積極走向世界開展礦業開發與投資,保障礦產資源供應安全。
(1)受地質背景和成礦作用影響,礦產資源分布具有不均衡性。從元素角度看,礦產的產生就是元素的富集,其本身就是一種不均衡。礦產資源是地球在演化發展過程中一定階段、一定地質條件下的產物,形成的時間跨度大且成礦作用復雜多樣,由此造成了礦產資源在地球上分布不均勻的客觀規律。我國國土面積占全球陸地面積的6.44%,作為重要的礦產資源,煤、鉀鹽、鐵、鉛、鋅、鎢、鉬、銻和稀土等礦產儲量占全球的比例分別為12.8%、8.4%、8.8%、19.3%、18.2%、61.3%、56.0%、35.3%和36.7%,均超過6.44%;但是石油、天然氣、鋁土礦、鎳、銅等大宗礦產資源稟賦較差,儲量占全球比例依次為1.0%、2.0%、3.5%、3.2%和3.9%(圖1),均低于我國國土面積占全球陸地面積的比例(王安建等,2017;王安建和高芯蕊,2020;王安建和王高尚,2021)。

圖1 2020年中國主要礦產儲量占全球比例(據王安建和王高尚,2021)圖中18.8%的水平線相當于中國人口全球占比,下同
(2)全球礦產資源開采程度不均衡。全球礦產資源開采70%~75%集中在10余個國家里,特別是少數幾個工業發達國家。俄羅斯和美國是世界上采礦業規模最宏大的兩個國家,澳大利亞和南非的采礦業規模也很大。發展中國家采礦業發達、規模較大的有中國、智利、贊比亞、扎伊爾、秘魯、墨西哥、巴西和阿根廷等國家。
(3)全球不同國家戰略性(關鍵)礦產部分依賴進口。戰略性礦產是不同國家和國際組織圍繞國家和地區安全、經濟發展、產業升級等提出的資源保障和儲備概念。中國石油8種戰略性礦產對外依存度均高于70%,其中石油(對外依存度70.5%,下同)、鉻鐵礦(99.0%)、銅資源(超過70%)、精煉鈷(超過90%)(圖2)。2022年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發布了一份對美國經濟和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50種關鍵礦物商品的新清單,只有鉿能夠滿足本國使用,并有余力出口。美國至少有31種礦產主要通過進口獲得,更有14種關鍵礦產完全要靠進口,包括石墨(對外依存度100%,下同)、螢石(97.6%)、銻礦(約100%)、釩(約50%)、砷(100%)。有的礦產主要由中國提供,占比超過50%,包括稀土金屬和化合物(如鈧)、重晶石(進口量占比63%,下同)、氧化銻(66.6%)、鍺(58%)、砷(94%)等(陳甲斌等,2020)。長期以來,歐洲經濟的重點在于煉油和制造業,而不是采掘業,歐盟內部對資源可獲得性的了解有限,加上經濟和社會障礙,似乎阻礙了上游發展,導致歐盟在許多礦產的全球供應鏈上游部分相對缺失。歐盟稀土原料、鍺幾乎100%依賴進口,德國銫幾乎100%依賴進口,荷蘭螢石對中國依賴度約為100%(陳甲斌等,2020)。日本是一個制造業大國,對關鍵礦產嚴重依賴進口,如銦等。
(4)多種礦產資源呈現供需分離格局。當前,全球多種礦產資源呈現供需分離格局,如2021年石油資源主要生產國為美國、沙特阿拉伯、俄羅斯;而主要消費國為中國、印度等亞太地區的新興經濟體。有色金屬中的銅也存在供需分離的情況,我國是世界最大銅消費國,但我國銅資源緊缺,每年需從智利、秘魯等世界銅資源大國進口銅礦石。戰略性新興礦產資源呈現供需分離的格局,其中戰略性新興礦產資源的供應主要來自中國、俄羅斯、澳大利亞和南非等國;消費則集中在中國、美國、日本及其他亞洲和歐洲國家(周艷晶等,2015)。當前的礦產資源供需格局也決定了中國礦企必須走上全球化發展道路,只有充分參與礦產資源全球化配置,才能降低我國礦產資源進口集中度,保障資源供應的穩定與安全。
我國大多數礦產資源人均擁有量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而多數礦產資源消費量居世界首位。國內僅部分礦種可滿足國內供應,大多數礦產對外依存度相對較高,部分礦產嚴重依賴進口(吳初國等,2021)。從目前的技術經濟條件來看短時期內難以改變,國內資源可持續供給存在較大風險,形勢嚴峻。
(1)我國大多數礦產資源人均擁有量低于世界平均水平。除鉍、鎢、銻、稀土、鉬、鉛等礦產以外,我國其他大部分礦產人均擁有量低于全球平均水平。即便是我國優勢的煤炭資源,人均擁有量也僅為全球人均擁有量的68%,而我國石油人均擁有量僅為全球人均擁有量的1/18;天然氣為全球人均擁有量的1/9;鉀鹽為全球人均擁有量的4/9;鎳為全球人均擁有量的1/6;金、銅和鋁土礦為全球人均擁有量的1/5。

圖2 2020年中國主要礦種對外依存度(據王安建和王高尚,2021)
(2)我國礦產資源儲產比大幅下滑,礦產資源自主可持續供應能力明顯下降。包括由于礦產本身資源稟賦較差而導致其資源安全保障低,如石油、天然氣、銅、鐵、鈦等;以及礦產本身資源相對豐富但由于開發強度大、資源消耗快而導致其資源安全保障低,如鎢、銻、鉛鋅、螢石、重晶石、磷、錫、鋁等(趙立群等,2019;郭娟等,2021)。由于資源開發強度過大,我國礦產資源儲量增長趕不上產量增長。2014—2018年新發現礦產地數量減少至每年平均0.8處,不足2006—2010年的20%(楊建鋒等,2020)。同時,產量增長趕不上消費量增長,礦產資源可持續供應能力明顯下降。2019年我國煤炭、原油、鐵礦石、銅礦等戰略性礦產的消費增長速度基本是產量增長速度的2倍及以上(董延濤等,2021)。2003—2016年,在統計的21種戰略性礦產中,有15種儲產比出現下降,其中8種下降了一倍以上。2016年,21種戰略性礦產中,石油、鐵、錳、銅、鋁、鉛等10種礦產儲產比不足20,其中石油僅為8,而鉛、金、銻、螢石等礦產儲產比已不足10。
(3)我國礦產資源總體對外依存度居高不下,且有擴大之勢。目前,我國礦產資源總體對外依存度為40%(若不計煤炭,則為57%)。2020年統計的凈進口的26種礦產中,鈮、鋯、鉑族元素、鈷、鈾、鎳、鐵礦石、鉻礦、鋰、石油、銅、錳、鋁等對外依存度在50%以上。受資源稟賦制約,未來我國石油、銅、鎳、鉻鐵礦、鈷、鉑族、鈮、鉭等礦產產量增長有限;石油、鎳等礦產國內供應能力甚至有可能出現下降。未來10年,我國石油、天然氣、鈾、銅、鎳、鉻鐵礦、鈷、錸、鉑族、鋰、鈮、鉭、硼和高純石英等礦產對外依存度會持續擴大。鎢、銻、螢石等傳統優勢礦產,因國內優勢資源長期過度開采,儲產比持續下降,如無相應措施,未來我國可能從資源凈出口國轉變成凈進口國。未來10年,我國能源需求仍持續增長,總體對外依存度有不斷擴大之勢(圖2)(王安建等,2017;王安建和高芯蕊,2020;王安建和王高尚,2021)。
生態文明建設不僅對礦產資源安全保障提出了更高要求,也對礦產資源開發方式和礦業企業提出了新的挑戰。為了保障國家的戰略性礦產資源安全,我國礦企勢必要加強境外礦業開發與投資,在世界礦業市場中獲得生存空間。
(1)生態文明建設對礦產資源開發的要求更加嚴格。黨的十八大將生態文明建設提升至國家戰略層面,納入“五位一體”總體布局,作為實現中國夢的重要抓手之一,凸顯了中央對生態文明建設的高度重視。黨的十九大報告強調建設生態文明是中華民族的千年大計。2021年3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中央財經委員會第九次會議,要求把“碳達峰”、“碳中和”納入生態文明建設整體布局,如期實現2030年前碳達峰、2060年前碳中和的目標。因此,生態文明建設被擺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這個背景下礦產資源開發必然是環境友好的、資源節約的,礦產資源開發方式要滿足生態文明建設要求,需要付出更大的成本。
(2)生態環境保護日趨嚴格,部分礦產資源失去經濟可供性。隨著我國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持續深入,國內生態環境保護日趨嚴格,部分礦產資源失去經濟可供性。一是生態紅線內的礦產資源逐步失去可供性。資源開發的地理空間面積減少,尤其是生態環境承載力弱地區的部分礦產資源失去經濟可供性,一批位于生態紅線內的礦山相繼被關閉;二是部分低品位、難選冶的礦產資源失去可供性。隨著科技水平、環境治理水平不斷提高,低品位資源將失去經濟可供性;三是高能耗的礦產資源將失去可供性。礦產資源開發將向規模化、集約化邁進,一些技術落后、高污染、高耗能的小、散礦點將逐步關停。
(3)國際礦業合作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物質供應空間。國內礦產勘查和礦產開發空間的壓縮,直接制約我國國內戰略性礦產資源的勘查與開發。在這種形勢下,加強境外地質調查工作,開展國際礦業合作,是保障國家戰略性礦產資源安全的必然要求。
“一帶一路”倡議要求加強融資、貿易、能源、數字信息、農業等領域的對接合作,實施共商共建,促進區域優勢互補。礦產資源領域作為“一帶一路”重點合作領域,已成為推動“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
(1)海外礦產資源開發合作是“一帶一路”倡議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帶一路”倡議明確要求加大煤炭、油氣、金屬礦產等傳統能源資源勘探開發合作;積極推動水電、核電、風電、太陽能等清潔、可再生能源合作;推進能源資源就地就近加工轉化合作;形成能源資源合作上下游一體化產業鏈;加強能源資源深加工技術、裝備與工程服務合作。同時,國家相關部門明確提出要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大背景下,加大與沿線國家在煤炭、油氣、金屬礦產等傳統礦產資源的勘探開發合作。
(2)推進“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能源資源合作是重中之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礦產資源豐富、發展潛力巨大,比如印尼、菲律賓的鎳礦;泰國、老撾的鉀鹽;烏茲別克斯坦的金礦;俄羅斯分布的鐵礦等是我國發展急需礦產。而我國有豐富的鎢礦、稀土可為沿線國家所用,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國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資源的優勢互補性。此外,一些沿線國家雖然資源豐富,但是基礎設施、工業產業體系不完善,而我國有豐富的建設經驗和技術資金優勢,相互之間的合作可以實現互利共贏。為進一步緩解我國油氣資源、礦產資源緊缺的問題,迫切需要我們加強與“一帶一路”沿線主要資源國家的礦產勘查開發投資合作與產能合作,助力我國積極參與全球礦業治理,推動礦產資源勘查開發走出去,進一步提高礦產資源開發領域對外開放水平。
中國地質調查局全球礦產戰略中心預測表明,雖然目前我國處于工業化中后期,大宗礦產資源需求增速趨緩,未來相當一段時間內,我國仍將大量消耗能源和礦產資源,如銅、鋁、鐵、鉛等大宗型礦產的需求還是保持在較高水平(王安建和高芯蕊,2020)。石油、天然氣等能源礦產,鋰、鈷、鎳、稀土、鈮、鉭、銦、錸、螢石等戰略性新興礦產及軍工礦產需求將持續增長(于汶加等,2010)。但是隨著國內礦產長期高強度開發利用,礦產資源儲產比普遍下降,我國資源將持續短缺,部分優勢礦產轉劣,礦產資源形勢更加嚴峻。再加上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處于快速發展期,保障國家經濟和國防安全,離不開關鍵礦產資源的支撐,礦產資源全球配置是保障資源供給安全的必然選擇。因此,構建自主可控的全球礦產資源供應鏈,進一步鼓勵企業走出去在配置境外礦產資源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