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情洋溢的歷史小說

歷史小說是小說中的重要門類。回望歷史，在于借古鑒今，總結歷史經驗，啟迪后人。新文學（從現代至當代）中的歷史小說創作比較發達，它主要包括文化剖析類型（魯迅的歷史小說類型）、個人道德類型（郭沫若歷史小說類型）及心理分析類型（施蟄存歷史小說類型）等幾種。劉萬里的歷史小說《梧桐花開》屬于個人道德類型作品。

《梧桐花開》以1911年到1949年近半個世紀的中國近現代歷史事件為背景，描寫秦嶺山區漩渦街馬家、金家、牛家三個家族幾代人的恩恩怨怨、矛盾糾葛。小說側面介紹了許多重要或重大的歷史事件，如辛亥革命、袁世凱復辟、孫中山領導的二次革命、1925年孫中山在北京逝世、大革命失敗、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國民黨搞白色恐怖、30年代國民黨對江西革命根據地進行五次反革命圍剿以及豫陜川革命根據地的建立，也寫到了抗日戰爭、國共第二次合作、武漢會戰。

關于抗戰和武漢會戰有這樣的敘述：“馬嘯天心里充滿了感激，他向梧桐敬了一個軍禮，轉身上船了，漩渦街上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上百條機動船和大貨船浩浩蕩蕩出發了，順著漢江河而下。幾個月后，武漢會戰終于打響了。后來，梧桐從報紙上得知，武漢會戰歷時四個半月，中國軍隊浴血奮戰，大小戰斗數百次，以傷亡四十余萬的代價，斃傷日軍二十五點七萬余，大大消耗了日軍的有生力量，日軍雖然攻占了武漢，但其速戰速決，逼迫國民政府屈服以結束戰爭的戰略企圖并未達到。此后，中國抗日戰爭進入戰略相持階段……”這段描寫把時代氛圍很好地表現出來了。

小說也寫到了1949年新中國的建立和肅反運動。小說還描寫了主人公梧桐與彭光遠、馬嘯天、馬劍鋒、馬富祿的愛恨情仇。作品涵蓋廣泛，有愛情、有革命、有剿匪、有戰爭、有人性、有階級性、有個人恩怨，也有家國仇恨，混合了多種元素，滲透著很多歷史和生活哲理。小說通過對人物及他們事業興衰成敗的描寫，贊美了真善美，鞭撻了假丑惡，啟人深思，發人深省。

作者是陜南人，無疑，他熱愛自己的故鄉，所以小說處處可見對陜南秦嶺山區風土人情、建筑以及出產等的描寫：“漩渦街自古就被稱為小武漢，位于四省交界的地方，也是兵家必爭之地。這里雖然山大溝深，森林茂密，形成一道道天然屏障。山路雖然不好，但一條貫通南北，把四個省緊緊聯系在一起……山民們用背籠背著，籮筐挑著，從方圓幾十里的地方匯集到了漩渦街。他們大多都是從附近的上七里、坪溪溝、朝陽、群英、田堰、鳳江、塔嶺等等村莊趕來的。青石板的街道上充滿著各種吆喝聲，有賣雞賣豬賣牛的，有賣蔬菜糧食的，有耍猴賣狗皮膏藥的及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街上的小孩們圍著賣水果的轉，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抓幾個塞在口袋里，或者有年齡稍大的少年，學著大人的樣子，以酸不酸甜不甜為借口，一路品嘗下來，肚兒就圓滾滾了。”這樣的描寫充滿深情，地域色彩濃郁，頗具詩情畫意。

《梧桐花開》這部小說人物形象眾多，但是重點突出。作為歷史小說，作者沒有把“帝王將相”式的風云人物作為主角展示，而將視角定位于平民。小說通過主人公梧桐的生活命運反映了大時代。梧桐是意象型人物，也是文化符號，不僅是傳統美德的化身，也是道德人格的化身。小說中這樣描寫她：“馬嘯天剛好路過母親的庭院，無意看見了坐在院子里發呆嘆氣的梧桐，陽光穿過花叢落在她的臉上，斑駁的陽光在跳躍，她的目光充滿憂郁，有點楚楚可憐，尤其是當她拾起地上落下的梧桐花，輕輕將其掩在身后的園林花草叢中時，更有點林黛玉葬花的韻味。她的一舉一動在馬嘯天的眼里都是完美的，梧桐的美讓他震撼，那一刻他出現了恍惚，感覺自己是在做夢，像是行走在桃花滿地風景如畫的草地上，又像是在白云纏繞滿眼翠綠的山巒中穿行。”小說通過人物眼光展示梧桐的外貌之美。

小說也展示了她的心靈美，雖然她命運坎坷，但她善良勇敢、敢愛敢恨、敢作敢當、俠膽義肝、俠骨柔腸。她是一個如花的女人，外表如同梧桐花兒一樣的美麗，品德如梧桐一樣馨香。梧桐冒險放走紅軍的一刻是她思想性格最閃光的一刻，這也是她人生中最精彩的一筆：“梧桐欣慰的是，白狗子突襲漩渦街的時候，紅軍大部隊突圍出去了，負責斷后的馬劍鋒阻擊敵人，寡不敵眾，馬劍鋒見逃不出去了，他們躲進巷子里打游擊。梧桐領著馬劍鋒十幾個紅軍躲進她家里，然后通過暗道走了。梧桐有點自責，暗道太狹窄了，只能一個人一個人依次行走，她沒能讓更多的紅軍逃走……”小說將深明大義、勇于擔當的梧桐形象表現得淋漓盡致，其他人物形象如彭光遠、馬嘯天、馬劍鋒、馬富祿等也描寫得十分傳神，呼之欲出。

小說情節豐富曲折、大起大落、大開大合，心理描寫非常細致、生動。全書線索清楚，多線交叉，但主線貫穿到底。書中的語言很美，敘述語言典雅流暢，對話語言使人如聞其聲如見其人，而情境描寫語言富有詩意。

“下了一場雨，一夜間，鳳凰山上的梧桐花開滿了山坡，一簇一簇，或是四五朵湊在一起，或是十來朵獨占一枝，淡紫色的花兒、白色的花兒、粉色的花兒裝飾著樹干。蝴蝶和蜜蜂在花朵上飛舞著。微風輕輕刮過，山谷里飄蕩著清香……”

“兩人坐船去了漩渦街對面的駱駝山，這座山遠看有點像駱駝。兩人順著駱駝尾巴踩著羊腸小道進入山林，山上開滿了梧桐花，一簇一簇，山谷里飄蕩著清香。梧桐走累了，靠在梧桐樹下休息，陽光穿過樹林，斑駁的陽光旋轉著，落在梧桐粉白透亮的臉上和微微出汗的額頭上，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芒，襯得梧桐的頭上就像戴了一頂皇冠。梧桐靜靜地看著梧桐花上的一只蝴蝶，生怕一低頭，它就飛走了。而梧桐沒有注意到的是，一只紅蜻蜓落在了她的發髻上。馬嘯天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梧桐頭上的紅蜻蜓，一動不動，生怕一動，它就飛走了。”

這樣的語言很美，很有意境。語言之美與貫穿全篇的梧桐意象，使得整個作品洋溢著濃濃的詩情氛圍和抒情意味，這也為作品籠罩上一層浪漫主義色彩。

和同類型歷史小說相比較，《梧桐花開》獨具特色，展示了作者突出的文學才華和駕馭長篇小說的能力。《梧桐花開》是一部十分精彩的歷史小說，它也是新時代陜西文學的又一重要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