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潔身歸
——論唐英的書畫藝術

孔晨（北京故宮博物院）

這里刊載的五幅唐英書畫，都是故宮博物院近二十幾年新征集的，今首次同廣大讀者見面，并將有關資料略作介紹。

據《廣印人傳》記：唐英“工山水人物，能書、工詩、長于篆刻，曾主官窯事，制器甚精，今稱‘唐窯’。嘗以自制詩畫及各體書，付之陶人制成屏對。”又《八旗畫錄》載：“其畫無體不工，兼善分隸書。”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多才多藝，興趣愛好廣泛的人。這里僅就五幅書畫，介紹一下他的詩、書、畫、印。

首先談談繪畫方面，現刊登軸、卷各一幅。除見到他的山水人物外，還有馬匹、松鼠、家禽之類。《歷代畫史匯傳》說他工宋人山水人物。這在當時是山水畫家所推崇和大多數畫家師法的。但他的山水作品中，我們仍可看到清代早、中期，受“四王”影響的時代風貌（圖1）。由于他的多次調任及督陶工作，使他有機會接觸和觀賞江南大自然的壯美景象，使他在詩文和繪畫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素材。他的山水畫，畫的就像江南某地的自然風光，真實優美而又有生活氣息。畫面上的一山一樹，一屋一橋，都安排得錯落有致，疏密得當。用筆蒼勁，兼工帶寫，畫出了風景怡人的江南秋色。在右下方兩人雙手緊握是摯友惜別的情景(圖2)。人物畫得雖小但神態逼真。在另一幅雜畫卷中(圖3)，畫了四段：開頭畫的是二只小松鼠，呈欲食瓜子而又縮手縮尾狀，機敏可愛。根據作者題字知道，畫的是兩只馴養的松鼠。用筆工細，須毛準確細膩，有條不紊，可以看出他用筆的功力。第二段畫了兩匹馬，一馬依古樹蹭癢，另一四蹄朝天撒歡打滾。畫家以流暢而勁健的線條，寥寥數筆準確勾勒出馬的不同姿態，身上再稍加渲染，兩匹馬躍然紙上，毫無拘謹呆板之態。接下去一段是大小四只雞。正在啼叫的雄雞頸部挺直，那紅黑色相間的翎毛豎起，引吭高鳴。一只小雞飛騰歡叫而來，另外伏在地上的一母一子似將做出反應。各個形態活潑逼真，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友愛和諧的“家庭”。在這里作者那簡練嫻熟、富有表現力的筆法，正是他繼承明代花鳥畫的傳統技法而又有所創新的明證。最后一段畫是溪橋幽亭、秋林落暉。平靜的湖面上蕩漾著輕舟，船家搖櫓，二客仰觀飛雁，或遠眺秋林余日，微風吹來游趣正濃。粗筆重墨、繁簡相宜，畫面開闊，景色優美。是一幅典型的江南秋色。以上每段都有自題的詩句，雖都是題景詠物，但這些題詠無不洋溢著作者對自己生活悠然自得的心情。此幅年款為“丁未春日”，即雍正五年(1727)，是他赴景德鎮管廠務的前一年。卷末落款為“蝸寄唐英雋公化戲墨自賞”，看來這件作品是他得志自賞之物了。同時證實雍正五年他已用“蝸寄”號了（圖4）。

圖1 唐英山水軸 典藏號新00071391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圖3 唐英雜畫卷 典藏號新00092653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圖4 唐英雜畫卷局部

書法方面，從記載上我們知道他善隸書也兼善各體書法（圖5、圖6）。隸書的風格筆法與清初書家鄭簠略同。但他和鄭簠一樣都師法漢隸。唐英臨書的《百石卒史碑》體態端莊，清新婉麗。師古而不板，革新而不飄。在此幅的識語中也談到了這一點，他寫道：“孔子廟置守廟百石卒，史碑樸懋勁古，具兩漢真醇之氣，允為東漢隸書大家。學者從此入手，則不墜唐人媚佻之習”。（圖7）表明他崇尚漢隸，以為不如此，就會成為唐人媚佻之習。他的行草書寫的行如流水，得心應手，筆墨流暢。

圖5 唐英行書詩軸 典藏號新00145255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圖6 唐英行書詩軸 典藏號00155960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圖7 唐英隸書臨乙瑛碑軸 典藏號00131327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唐英還善于篆刻，散見于各書的記載，可是未見有進一步的評述，由于史料不足，現在尚不能斷定哪些印是他自己治刻的。從以上介紹的幾幅作品中可以看到無論是書還是畫，除均蓋有“唐英之印”等字樣的名款印外，往往還有三四枚字、號或迎首印、押腳印及其他閑章，在他的五幅書畫中共用印章32方，這其中幾乎沒有大小相同、印文一樣的。這些印章布局得體，刀法熟練，舒展大方。（圖8、圖9、圖10）他既能刻印，在他的作品中又用了這么多方印章，其中應有一部分或全部可能是他自己刻制的。由此可以想見他的篆刻藝術也是非同一般的。

圖8 章文：唐英之印 雋公氏

圖9 章文：飛花點筆床 止談風月 與古為徒

圖10 唐英雜畫卷局部

最后談談他的詩文。在《熙朝雅頌集》中記載了他的二十三首詩。多是五言絕句或七言律詩，句子意趣高雅，豁達上口。寫詩內容廣泛，有送別友人的《再送秋亭》，有即景詩《昌江夜泛過玉筍峰》，有給朋友書畫題句的《題吳生畫黃山蓮花峰歌》，有《庚午除夕口占》、《冬夜雪窗獨坐口占》等等。他生活中的一時一事都會成為他作詩的題目。故宮提供的這五幅書畫中有四件題有詩文，且都是二十三首以外的。是否都是自書詩，尚有待研究考證。而送朋友的七律詩，正巧沒編入集子，也可以肯定是他自己作的，今錄在下面，以便補充集子不足，同時領略一下他詩文的風采：“四面山屏錦繡圍，一鞭曉日趁晴暉。花香鳥語尋消息，流水行云澹械機。春雨人嫌泥路滑，長途我喜潔身歸。風塵于役誰言俗，斗酒雙柑興未違。”所謂“潔身歸”，絕不僅僅是與“泥路滑”對仗，而是有其深刻的思想含意的。他不僅有高深的文化修養，思想情操也是高尚的。

唐英確實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能文、善畫，兼書法篆刻且又精通制瓷，可以說他不僅是一個書畫能手又是一個制瓷專家。在那種文人學士崇尚清高、好逸惡勞的時代是難能可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