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野菊徹夜不安[組詩]

■ 張洪波

觀察一只蝸牛

它以緩慢而著名

為什么緩慢

這世界危險太多

不能不三思而行

它不著急

用緩慢拉開距離

我們不如一只蝸牛

搶先一步傷害了自己

看一只蝸牛一邊思考一邊爬行

我們也沒必要那么沖動

在山頂

爬上山頂時

我已經氣喘吁吁

看到眾多山巒

越排越遠

有一只鷹劃去

陡然，一種傷感刺向藍天

鏡 子

站在外面

看里面那個

里面那個和外面這個

哪個更為真實？

把它敲碎

外面一個

里面無數個

哪個更為具體？

外面盯著里面

抑或里面盯著外面

里面顯示外面

外面修改里面

哪個是在模仿？

一個平面

多少映帶

難解難分

靠近麥田

許多年沒有這樣近了

麥田幾乎成了想象

當麥芒再次刺痛心情

我仍然被農人感動

在平原，這個地方被稱為田野

麥子竟然火焰般成長

很急切，因為莊稼要一茬一茬賡續

這一撥要為下一撥著想

靠近麥田

心里一下子復雜起來

季節來得多么頻繁

一年又一年

都用麥子來計算

落

果實曾是多么鮮亮

閃爍在綠葉間

如今墜落

已經沒有什么體面

如果無人拾起

將成為泥土

落

那一瞬間

放松了自己

其實不放松也沒有辦法

這一落

也就完成了一生

一朵野菊徹夜不安

山峰如牙齒排列

落日似餐后果實

它們把光線咀嚼完

靜下來等待明天

土地顯得越來越緊縮

黑夜壓過來了

把花兒舉過頭頂

如小人物在獻媚

卑微 可憐 瑟瑟

一朵野菊

徹夜不安

再 生

當大地解凍再度返青

當冰河開封孵出魚卵

當石頭呈現碑文

當蛙鳴宣傳愛情

當睡夢開始關注蘇醒

當詩歌不再取材戰爭

當星星撒下種子

當陽光照亮心靈

這片原野仿佛只屬于一個人和一群羊

他趕著一群羊

逐草到這里

他曬著太陽

還唱一些歌

歌聲悠長

伴那群羊咀嚼時光

他一個人唱

周邊沒有別人

只有羊在啃草

轉來轉去

歌聲也轉來轉去

反反復復

一個和一群

一個哇哇獨唱

一群咩咩合唱

此起彼伏

這片原野仿佛只屬于一個人和一群羊

也許有更多人

可他們都在遠方

一棵樹已倒下多年

躺在寂寞山坡上

它安靜下來

不再有樹葉隨風嘩嘩作響

幾只弱小昆蟲爬過來

在往日那個高處作樂

無所顧忌

倒下多年了

不再被仰慕

它將在這里漸漸腐爛

化為泥土

仿佛一切未曾發生

或者都要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