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在我的心上采集寧寂[組詩]

■ 周 簌

一朵黃色玫瑰的記憶

植物園深處的

一座玫瑰園，正繁花荼蘼

各色玫瑰花叢中間

盛開著，一朵僅有的黃色玫瑰

“我給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

一個傍晚看到的一朵黃玫瑰的記憶”①引自博爾赫斯詩句。

當我敲開，博爾赫斯黃玫瑰的時光

我與一朵孤獨，迎面相逢

它盛大，明黃，幽絕

在傍晚，陽光暗淡下去的

枝葉與尖刺的縫隙中，溫柔地充滿

我的胸廓。接近于一種

神秘而單純的驚艷

在我很小的時候

在我很小的時候

母親頭上，扎著一條花手帕

穿著一件白色的確良上衣

周身散發著忍冬花一樣的幽香

現在，我做了母親

已超過了，她當年散發忍冬花香的年紀

門前的那棵李樹，正在坐果

母親剛洗過頭，平靜，安閑

她把散發撩至耳后的動作

有一種少女的嫵媚

整個下午，母親用指甲

摳著手臂上的老年斑

拉長的影子，和若有似無的交談

使我長久保持溫暖

采 集

用眼睛，采集一壁青綠苔癬的微型白花

它們如美麗繁星一樣堆疊

黑色滲水區的行跡

似一只巨大的，凝視之眼

空闊的野地邊緣，苦蒿失神落魄

我們用心靈采集苦難

還有更深重的苦難，被視而不見

我們對世界所知甚少，而另一些哭泣

被抓入了生命的杯中

漫無目的地，采集——

我所感受到的，秩序的流變與悖反

此時，天空在我的心上

采集寧寂

崆峒山的暮晚

當我們從斷頭路的懸崖邊

站起身時。群山由黛綠轉為蒼黃

幾枚枯筆似的樹枝

興奮地懸擺在夕陽的裙邊

一棵光禿的樹下，你似乎嗅到

白杜鵑的氣息。一對年輕的情侶手牽著手

沿山而上。空氣里

有一種溫軟的緘默。松林閃躲著

追溯往時，意味著我們正處于喪失中

在逐漸衰敗的年紀

如果我們還能紅著臉羞澀

那是一種多么動人的情感

生來孤獨

我想逃避瑣碎的生活

你說平凡的生活，才是生活

這又讓我安于平凡

如果不夠自私，就是對自己的傷害

如果足夠自私，又傷害了他人

我的靈魂，時常感到痛苦

在平常人看來那是不可理解的

悲從中來，又不知為何而悲

人，生來孤獨

孤獨地來，又孤獨地走

哪兒都是歸途，哪兒都不是歸途

禮 物

你的血液還是沸騰的嗎？

你的眼睛里，已然沒有那種光了

你不知道，你原先眼神里的那種

悸動的，興奮的，無所適從的光

多么令人驚喜——

像是一個孩子，確認了心愛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