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局之夏

文/王若宇

夏天

夏至將近，秦淮河畔綠蔭覆蓋也能感到暑氣濃烈。河邊涼亭，幾個老人閑坐其中，聆聽著音響里傳出的獨特節奏，杯盞碗筷敲擊和著地道的城南口音。這曲兒叫白局，唱曲的人叫夏天，這不是他的藝名。

初見的那個夏天

萬物錯綜，但緣分就是在片刻間形成的。夏天喜歡用緣分來形容自己與白局藝術的關系。十三年前的夏日里，僅僅是因為幾分鐘的短暫新聞，夏天對白局藝術入了迷。“雖然還在讀中學，但我被這種獨特的感覺吸引了。”夏天所說的獨特感覺，是新聞中國家級非物質文化傳承人徐春華教社區孩子們唱白局時的唱調和唱詞——南京話唱南京事，讓在這片古城文化氤氳下的青年，產生了心底最深刻的文化共鳴。

共鳴就像漣漪，層層滌蕩。夏天在聯系了新聞媒體后，終于認識了徐春華。其實，和彼時的夏天一樣，盡管欣賞白局的韻律之美，但是大部分人早已經淡忘了白局這種藝術形式的存在。這個或許曾歌詠過明城墻興建、見證了清王朝更迭的曲藝形式，是七百年來南京自己所形成的一個曲藝文化脈絡，而它卻在時間里像城墻磚石的外殼一樣被風化。作為這項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人，徐春華試圖通過自己的努力培育更多后來人——盡管她不知道會有多少真正成長為棟梁，但播下的種子總會在春天萌發、夏天成長。而這個叫夏天的男孩主動出現，讓她頗為欣喜。

“白局是曲藝藝術，說（說表技巧）、唱（曲牌音樂）、作（伴奏及動作）、演（人物塑造表演）是關鍵。”夏天回憶道，當時的他面臨著南京方言、曲牌唱腔兩方面的考驗。半路出家的他，既沒有聲樂基礎，也沒有白局文化積淀，而且白局的傳承更多是口傳心授的方式，這讓夏天學習的難度大大提高。如果說笨鳥先飛，那他一開始就是“盲飛”。伴隨著錄音機里不斷重復播放的唱腔，夏天反反復復練習……一年后，徐春華帶著他第一次走上了白局舞臺。“那天，我們在朝天宮唱了一曲，但在我的腦子里，仿佛唱到了今天。”對夏天而言，這一天對他無比重要。

說唱出來的白局

“守正創新，是我對白局發展過程最基礎的認知。”起源于元朝末年云錦織機房的白局，是織錦工人閑暇時的娛樂，逐漸發展成獨立表演。七個世紀的歲月流淌，白局被冠以“百曲”之名，也就是融合了各種曲藝的內容而沉淀下來的曲牌，也多有著兼收并蓄的痕跡。當夏天把自己想要將白局與其他藝術表演形式融合時，徐春華給予了最大的支持。“徐老師告訴我，白局最核心的生命力就是吸納和革新，作為傳承人，就應該借鑒其他同類型藝術特長，不斷自我成長。”得到了老師的認可，夏天創作熱情高漲。

于是，步入大學后，夏天就在不斷嘗試著白局的“跨界之旅”。校園內的一次次生動嘗試，將白局和舞臺、歌曲融合在一起，雖然小規模的演出沒有形成強烈的反響，但對于夏天而言，他已經隱隱感受到了白局在融合中產生的旺盛生命力。“我們要讓年輕人愛上白局，那么就必須要創新創作。”2015年，夏天在“南京白局保護十周年”活動中，將年輕人所喜歡的說唱融入白局之中，形成了古都南京和現代南京融合的意境，將貫穿歷史的喜慶氛圍表達了出來。從那以后，說唱與白局的融合，成了夏天創作的常規操作。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夏天創作的《依然寧好》被網友們紛紛轉載，“六朝勝境物豐華，金陵御錦似云霞。織人閑暇樂嘔呀，白唱一局莫非她。”從秦淮燈會到老門東，從熙南里到箍桶巷，押韻的南京話讓人們相信，疫情無法阻擋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科學家”更是守藝人

除了說唱，夏天也在嘗試將白局糅合到其他藝術形式中。他是傳承人，也像是藝術科學家，不斷地嫁接著白局藝術之枝，期望結出更富有生命力的果實。“說南京、唱南京，我把南京逛一逛。一枝園到二條巷，三山街到四圣堂……”這是夏天第一次嘗試將白局與話劇藝術進行融合；“虎賁倉，下馬坊，燕飛黃昏人惆悵。烏衣巷，估衣廊，只問那人在何方……龍蟠里，萬鶴崗，客在他鄉莫神傷。”在流行歌曲《莫愁，莫愁》中，夏天調整了白局傳統曲牌《下盤棋》的節奏，融合到了整首流行曲中，雖然篇幅不長，但南京話的念白、咬字，讓它充滿了金陵味道。“這就是我認為的創新與傳承的平衡——白局里的南京字、南京腔，就是這個藝術形式最根本的東西。”夏天說。

不斷嘗試，不斷發現，不斷學習，創作新作品、改良新唱腔、表演新節目，提高觀眾的認知度和認可度……但從夏天心底來說，自己做得還不夠，白局面臨的困境依然很緊迫。“傳承人的職業化尚未解決，大部分傳承人都是兼職從事，沒有生活保障。其次是傳承人群體年齡分布差異性大，普遍是中老年多、青壯年少，而且因為不是科班出身、從小學習，所以技藝水平參差不齊，缺乏藝術提升和理論研究的自覺。”夏天反思道。要想讓白局真正步入盎然成長的藝術之夏，他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