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紗巾

※文/河南·秦湄毳 圖/小菊

因為愛情，在那個地方，依然還有人在那里游蕩，人來人往……”

清明時節，細雨霏霏。墓園里，一位年過半百的婦人舉著吉他，在彈奏《因為愛情》，脖頸間，一條淡紫色的紗巾，輕輕飄舞著。

沙啞和并不流暢的聲音，傳滿了墓園，如同細雨灑落每一個掃墓人的心頭。

隨同《民聲》節目組，我們來墓園采訪，被這位六旬阿姨的歌聲吸引，舉著話筒，循聲而來。

她在對著主持人小燕的話筒講“故事”：那時候……那時候……

他們是高中同學，一同讀書，一同下鄉，一同回城當工人，又一同考上大學，他是教授，她是中學教師。十年前他去世了。他喜歡聽她唱歌，他去世后，她不能忘記，每每哭泣，是女兒告訴她，爸爸那么愛你，一定不喜歡你痛哭，你應該好好生活，天天唱歌給爸爸聽。女兒給她報了吉他班，她去學彈奏吉他，像生前一樣，給他唱歌，對著相片，也站在他的墓碑前。

清明節來了，女兒在國外讀書，不能回來祭奠，她就戴上丈夫當年送她的楝花一般顏色的紫紗巾。她最喜歡淡紫色，還是下鄉的時候，他用他掙的工分換的錢，跑到城里，特意購買了這樣一條淡紫色的紗巾，配她白皙的膚色。

多少年過去了，什么樣的絲巾她都曾經擁有過，可她和他，最忘記不了的依然是這條紫色的紗巾。那時年少，那時貧困，那時衣衫單薄……那時的真，那時的純，是歲月里最難忘的幸福起點。

彈奏著吉他，她唱歌給他聽。

“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樣。因為愛情，簡單的生長，依然隨時可以為你瘋狂。因為愛情，怎么會有滄桑，所以我們還是年輕的模樣……”

大理石的墓碑有他笑意盈盈的相片，他對著她，專注地聆聽，微笑著，那么恬適，那樣陶醉。

在墓園里，我們采訪到這樣的愛情，也看到過分崩離析的愛情，有墓碑前的哭喊、埋怨，甚或咒罵，多的是淚水、祈禱和祝福；有脈脈的神情，也有默默的神情，多的是黯然和神傷，只有這位阿姨，以她的歌聲和明媚，懷念、祭奠和面對逝者。

在主持人贊美她的勇敢和美麗的時候，她只歌唱。歌聲是我對你的微笑，歌聲是我對你的愛。你送我的淡紫色紗巾，我至今戴在頸間，我在，它在，愛情在……你好好休息，等著我來……

清明的墓園，是情與愛濃縮的地方。

那位阿姨的歌聲被我們制作成片頭和片尾的旋律，尤其是她自己編唱的《紫色紗巾——你我的愛情》。年邁的她，以沙啞的聲音吟唱，散發著憂傷和美好，淌溢著無盡的懷念和惆悵。

制作節目的時候，我們的“臺柱子”小燕也輕輕地哼唱著阿姨的“紫色紗巾”，她說，“我要是有一條這樣的紫色紗巾就嫁。”

有一天，我們居然發現，小燕居然真的圍了條淡紫色的絲巾，看到周圍的目光一瞟，她敏感地笑，不回避地迎著我們，“嗨，這是我的那條專心專意的紫紗巾。”她說著，調皮地笑，挽了一下臺里的大春，大春紅了臉，字正腔圓地說“是！”

一圈人都笑了，臺里誰不知道大春對小燕的“好”，只是要借了這條紫紗巾才得以成全和表達。

節目播出的時候，我指著阿姨那美麗的紫紗巾給屏幕前的家人說，知道嗎，這樣的紫紗巾，小燕如今也有一條呢！

奶奶癟著她沒牙的嘴巴，“咳，這些年輕人，可要懂得，戴一輩子的紗巾，不單是顏色一樣兒就成，關鍵在心。”

后來，小燕和大春結婚了，后來，他們有孩子，后來，大春在采訪中出了車禍，小燕前前后后侍候，后來大春好了，小燕被查出乳癌，大春也不離不棄，后來——后來——

后來奶奶九十多歲了，眼也花，耳也背，我忍不住給她說，”“奶，你的紗巾呢？”奶奶揉抹半天，從枕下拉出一條“哈達”。奶奶講過無數遍了，這是爺爺帶兵打仗的時候，從西藏帶給她的，放在當年的訂親禮里。哎，奶奶，這個你百年后，給你放在哪里呢？

“啊？！”她耳背了，心不“背”。

“放在我跟你爺爺的骨灰盒中間，兩人搭一起，我倆一起扎西德勒。”

“一條絲巾一個女人”。女人心上的紗巾、絲巾、哈達，是淡紫色的，淺藍色的，雪白色的……女人的心是一模一樣的牽系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