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心蕾,馮均科(博士生導師)
為化解產能嚴重過剩的問題,國務院在2014年出臺了《關于進一步優化企業兼并重組市場環境的意見》,旨在通過改革審批制度、加強產業政策引導等措施為上市公司并購重組營造良好的市場環境。自此,我國資本市場迎來了并購重組的浪潮,“高估值、高商譽、高業績補償承諾”的背后隱藏了巨大的商譽減值風險。2018年,我國資本市場商譽減值事件集中爆發。為規范商譽的后續計量問題,監管部門出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以加強對企業商譽減值事件和商譽減值審計工作的監管。2018 ~2021年,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先后約談了大華、大信、利安達、天健、普華永道中天、致同等會計師事務所,提示其在年報審計工作中應當重點關注被審計單位商譽減值的相關風險。與此同時,由于未能適當執行與商譽減值有關的審計程序,各地證監局先后對中審眾環、大華、大信、中天運、瑞華、致同等會計師事務所出具了警示函。雖然2019 ~2020年的商譽減值損失總額有下降的趨勢,但商譽資產的規模依然很大,其占凈資產的比重仍然較大,再加上近兩年疫情給我國實體經濟帶來的影響,商譽減值的相關風險有可能會受宏觀環境的影響而進一步擴大。因此,審計師需要增強風險意識,充分關注并妥善應對商譽減值事項中的審計風險。
審計師對審計風險的應對最終會反映到企業的審計費用上。已有研究發現,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具有明顯的正向影響[1,2],但是現有文獻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因素研究不夠充分,大多數研究只關注業績補償承諾、企業內部控制質量以及會計師事務所規模對二者關系的影響[3-6],并且研究結論不完全一致。一直以來,審計師行業專長與審計費用的關系是學術界重點討論的話題。行業專長一方面能夠通過規模效應給會計師事務所創造成本領先的競爭優勢,進而降低審計收費[7];另一方面能夠通過提供更高質量的審計服務給會計師事務所創造產品差異化的競爭優勢,進而提高審計收費[8-10]。鑒于此,本文基于2014 ~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樣本數據,將商譽減值、行業專長與審計費用納入一個研究框架,研究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以及審計師行業專長對二者關系的影響,以期為上市公司、審計師以及監管部門妥善應對商譽減值的相關風險提供有益參考。
本文的研究貢獻主要有以下兩點:第一,將商譽減值、行業專長與審計費用納入一個研究框架,探討審計師行業專長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從而豐富了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因素研究。第二,探討審計投入是否在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之間發揮中介作用,從而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拓展了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路徑研究。
審計師對審計風險的應對最終會反映到審計費用上。商譽減值主要通過提高審計成本和風險溢價繼而提高企業的審計費用。
一方面,企業發生商譽減值意味著審計師可能面臨較高的重大錯報風險。為了降低檢查風險,審計師會加大對審計資源的投入,審計成本會因此提高。首先,商譽減值會增加管理者財務報告的自由裁量權[11]。與股東等利益相關者相比,管理者擁有更多與企業經營狀況有關的一手信息,而這些信息恰好是商譽減值測試的基礎,如與劃分資產組或資產組組合、與預計未來現金凈流量等有關的信息,并且商譽減值測試本身就涉及較多的職業判斷,如確定公允價值及處置費用、未來現金凈流量及折現率等關鍵參數。因此,根據委托代理理論,基于商譽減值信息的難以核實性和利用商譽減值損失進行利潤操縱行為的隱匿性,管理者可能會為了謀求自身利益最大化而實施盈余操縱行為,進而會導致審計風險提高。盧煜和曲曉輝[12]的研究也證實,我國企業會利用商譽減值損失來實施“洗大澡”“盈余平滑”等利潤操縱行為。其次,企業確認大額商譽減值損失往往意味著其當初并購決策失誤和并購后整合失敗,這也反映出企業的內部控制存在較大的缺陷[5]。在并購決策階段,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抑制企業并購行為背后的資產套利動機,減少決策失誤和估值過高的并購行為的發生。在并購整合階段,高質量的內部控制有助于企業實現協同效應,降低整合失敗的風險,這都會減少商譽減值的發生。對于內部控制質量較差的企業,其審計師通常面臨較高的重大錯報風險。最后,對于發生商譽減值導致重大錯報風險水平提高的客戶,會計師事務所傾向于將其交給具有豐富的相關經驗的高年資審計師來負責,并為審計項目組配備較多的審計人員。根據審計風險模型,為了降低審計的整體風險,審計師需要提高努力程度、增加審計程序以降低檢查風險,如利用專家的工作等,這都意味著審計成本的提高。
另一方面,企業發生商譽減值可能意味著審計師面臨較高的監管風險和訴訟風險。為彌補這些風險可能帶來的損失,審計師會收取更高的風險溢價。首先,企業發生商譽減值會引起股票市場的負面反應[13,14],進而引起監管部門的重點關注。監管部門不僅會關注確認大額商譽減值損失的企業,而且會關注為其出具審計意見的審計師。例如,各地證監局對未能適當執行與商譽減值有關的審計程序的審計師出具了警示函,證券交易所在給企業發出的問詢函中要求審計師就商譽減值事項實施的審計程序和獲取的審計證據做出說明。其次,確認大額商譽減值損失的企業可能會面臨較高的訴訟風險[5,15]。商譽減值一方面會造成企業資產負債率的提高,進而導致企業財務風險的增加,另一方面意味著企業未來盈利能力下降,使得企業面臨較高的經營風險。財務風險與經營風險的提高會加大企業及審計師的訴訟風險,并且商譽減值會給市場投資者帶來利益損失,進而可能誘發其向企業及審計師提起訴訟。根據審計需求保險理論,審計師對訴訟風險高的客戶會提高審計定價水平[16]。最后,監管風險和法律風險都會給審計師的聲譽帶來嚴重的不利影響,甚至還可能會造成審計客戶的流失。因此,為彌補可能的監管損失、法律損失以及聲譽損失等,審計師會收取更高的風險溢價。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1:
H1: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商譽減值會增加企業的審計費用。
根據波特競爭理論,審計師行業專長一方面能夠通過規模效應給會計師事務所創造成本領先的競爭優勢,提高審計工作效率,進而降低審計定價[7];另一方面能夠通過提供更高質量的審計服務給會計師事務所創造產品差異化的競爭優勢,得到被審計單位的認可,進而提高審計定價[8-10]。基于此,筆者推斷審計師行業專長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也可能存在兩種相互對立的結果。
一方面,審計師行業專長可以通過規模效應的發揮來減弱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正向影響。為了占領更大的審計市場份額,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會優先選擇成本領先的競爭戰略,通過降低審計成本來降低審計定價。面對發生商譽減值導致重大錯報風險水平提高的客戶,審計師需要增加實質性程序以降低檢查風險。與不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相比,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對被審計單位所處行業有著更加深入的了解,在不降低審計質量的前提下,能夠以更少的審計資源投入來復核企業管理者在商譽減值測試過程中依據的數據資料和做出的職業判斷,并且可以收取適當的風險溢價作為風險補償,進而能夠減弱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正向影響。例如,對企業管理者在預計未來現金凈流量時選擇的折現率、增長率、預測期等關鍵參數的合理性進行判斷時,與不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相比,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更加了解客戶所處行業的未來發展趨勢,其為搜集這些與行業相關的關鍵參數資料所付出的成本會更小。
另一方面,審計師行業專長可以通過產品差異化戰略來增強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正向影響。為了滿足被審計單位更為具體的審計需求,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會優先選擇產品差異化競爭戰略,通過提供更高質量的審計服務來提高審計定價。與不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相比,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可以對被審計單位所處行業的未來發展趨勢做出更加準確的預測,進而可以對企業管理者確定的與商譽減值測試有關的關鍵參數的合理性做出更加準確的判斷,最終提供更高質量的審計服務。從審計師的角度來看,為了成為特定行業的專家,審計師在前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及物力資源。因此,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會通過提高審計定價來補償前期的資源投入。從被審計單位的角度來看,根據審計需求的信息理論,高質量的審計服務能夠向資本市場傳遞被審計單位高質量的信號。鑒于商譽減值會引起股票市場的負面反應,被審計單位更愿意為高質量的審計服務支付更多的審計費用。由此推斷,審計師行業專長可以增強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正向影響。此外,與不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相比,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在特定行業中占據著較高的市場份額,商譽減值給會計師事務所帶來的監管損失、法律損失以及聲譽損失會更大。因此,為彌補更多的預期損失,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會收取更高的風險溢價。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競爭性假設:
H2a: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審計師行業專長能夠減弱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
H2b: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審計師行業專長能夠增強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
我國企業的商譽資產規模從2014 年開始呈現爆發式增長的趨勢,說明商譽減值風險是從2014年起驟然增加的,其對審計師風險應對的影響在這一期間應該更加明顯。因此,本文選取2014 ~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為確保研究數據之間的可比性,本文對初始研究樣本進行如下處理:(1)剔除商譽減值損失本期發生額和商譽資產期末余額同時為零的樣本,因為這部分樣本不會涉及商譽減值測試事項;(2)剔除ST、?ST 樣本;(3)剔除金融保險行業樣本;(4)剔除變量數據缺失的樣本;(5)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最終得到10368 個有效觀測值。實證研究所需的上市公司和審計師的相關數據主要來源于CSMAR和WIND 數據庫。本文使用STATA 軟件對構建的實證模型基于穩健標準誤的方法進行OLS回歸分析。
為檢驗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以及審計師行業專長對二者關系的影響,本文參考Simunic[17]、權小鋒等[18]的做法,構建模型(1)和模型(2)。其中,CONTROLS 代表控制變量,具體如表1 所示。此外,本文對年度(YEAR)及行業(IND)的固定效應進行了控制。

表1 變量定義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行業專長(IMS)、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的交乘項(IMS×GWI)。被解釋變量是審計費用(FEE),使用企業本期支付的審計費用合計數的自然對數來衡量。解釋變量是商譽減值(GWI),參考鄧茜丹[3]的做法,本文設置了商譽減值虛擬變量(GWI_DUM)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GWI_LNA)。GWI_DUM 取值為1 表示企業本期確認了商譽減值損失,否則取值為0。GWI_LNA為企業本期確認的商譽減值損失金額加1 之后取自然對數。調節變量是行業專長(IMS),參考Zeff 和Fossum[19]的做法,本文采用會計師事務所的行業市場份額來衡量,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分子是i 會計師事務所向k 行業的客戶(用j 表示)收取的審計費用總額,分母是k 行業的審計費用總額。當IMSik大于或等于10%時,則認為審計師具有行業專長。
表2列出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審計費用(FEE)的均值為14.009,中位數為13.911,說明樣本數據分布比較均勻。商譽減值虛擬變量(GWI_DUM)的均值為0.274,可以看出在本文的研究樣本中有27.4%的公司計提了商譽減值準備。商譽減值規模變量(GWI_LNA)的最大值為20.472,均值為4.581,表明商譽減值情況在不同企業之間存在一定差異,一些企業確認了大額的商譽減值損失。行業專長(IMS)的均值為0.307,可以看出樣本中有30.7%的企業是由具有行業專長的會計師事務所進行審計的。

表2 描述性統計
表3 報告了模型(1)和模型(2)的回歸結果。表3 第(1)、(2)列是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影響的檢驗結果(H1)。可以看到,商譽減值虛擬變量(GWI_DUM)的系數是0.062,商譽減值規模變量(GWI_LNA)的回歸系數是0.004,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與沒有發生商譽減值的企業相比,審計師對發生商譽減值的企業的審計定價水平更高,并且企業確認的商譽減值損失金額越高,企業的審計費用就越高,H1通過檢驗。
表3 第(3)、(4)列是審計師行業專長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影響的檢驗結果(H2a 和H2b)。可以看到,商譽減值虛擬變量(GWI_DUM)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GWI_LNA)的回歸系數依然顯著為正。審計師行業專長(IMS)的回歸系數為0.125 和0.126,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與陳智和徐泓[9]的研究結果一致,說明審計師可以通過提供更高質量的審計服務來形成產品差異化的競爭優勢,得到被審計單位的認可,進而提高審計定價。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交乘項(IMS×GWI_DUM)的回歸系數是-0.039,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交乘項(IMS×GWI_ LNA)的回歸系數是-0.002,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審計師行業專長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研究結論支持了規模經濟假設,H2a通過檢驗。

表3 模型(1)和模型(2)的回歸結果

1. 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機制檢驗。朱杰[6]的研究結果表明,企業的業績波動性、盈余質量和信息披露違規行為在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說明商譽減值的發生提高了企業的經營風險、報表的重大錯報風險以及違規行為的監管風險,進而導致審計師收取更高的風險溢價。但是,商譽減值導致企業審計費用增加僅僅是因為審計師收取了更高的風險溢價嗎?面對發生商譽減值導致重大錯報風險水平提高的客戶,審計師是否會為了降低檢查風險而提高努力程度,審計投入在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之間是否也起到了中介作用?本文參考溫忠麟和葉寶娟[20]的研究,采用逐步法和Sobel 法對審計投入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建立了模型(3)和模型(4)。其中,模型(3)的被解釋變量是審計投入(ARL),本文使用上一會計年度結束日與審計師簽署審計報告日之間日期間隔的自然對數來衡量。模型(3)的回歸結果見表4 第(1)、(3)列,商譽減值虛擬變量(GWI_DUM)、商譽減值規模變量(GWI_LNA)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026和0.002,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與沒有發生商譽減值的企業相比,審計師對發生商譽減值的企業增加了更多的審計工作時間,并且企業確認的商譽減值損失金額越高,審計師的工作努力程度就越高。模型(4)的回歸結果見表4 第(2)、(4)列,商譽減值虛擬變量(GWI_DUM)、商譽減值規模變量(GWI_LNA)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058和0.004,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并且審計投入(ARL)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審計投入在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同時,Sobel法的檢驗結果也表明,審計投入是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中介變量。由此可見,商譽減值導致企業審計費用增加也是審計師增加審計工作時間、提高努力程度所致。

表4 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機制的檢驗結果
2. 不同行業中審計師行業專長調節效應的差異分析。商譽減值情況在不同行業之間存在較大的差異。在電子設備等制造業(行業代碼前兩位為C3)、信息技術等服務業(行業代碼第一位為I)中,上市公司確認的商譽減值損失金額最多。因此,本文將這兩個行業歸類為商譽減值突出行業,將其他行業歸類為商譽減值非突出行業。在商譽減值突出行業中,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可能通過“干中學”效應積累了與商譽減值審計工作有關的專門知識,進而可以提高審計工作效率,減弱商譽減值對審計成本的正向影響。基于此,本文分組檢驗審計師行業專長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不同行業中審計師行業專長調節效應的檢驗結果
可以看到,在商譽減值非突出行業中,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的交乘項(IMS×GWI_DUM)的回歸系數是-0.009,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交乘項(IMS×GWI_LNA)的回歸系數是-0.001,但都不顯著。在商譽減值突出行業中,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交乘項(IMS×GWI_DUM)的回歸系數是-0.078,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交乘項(IMS×GWI_ LNA)的回歸系數是-0.005,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同時,Chow Test 的結果也表明,交乘項的回歸系數在商譽減值非突出行業與突出行業之間存在顯著的差異。由此可見,審計師行業專長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在商譽減值突出行業中更加明顯。
3. 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異質性檢驗。
(1)高管持股。高管持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公司的委托代理問題[21]。對高管進行股權激勵可以促進管理層與股東之間的利益趨同,有助于提高公司治理水平,抑制機會主義行為的發生,進而降低審計師面臨的重大錯報風險水平。因此,筆者推斷高管持股能夠減弱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正向影響。本文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了高管持股比例(MSHARE)、高管持股比例和商譽減值的交乘項(MSHARE×GWI)進行回歸分析,實證結果見表6第(1)、(2)列。高管持股比例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交乘項(MSHARE×GWI_DUM)的回歸系數是-0.164,高管持股比例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交乘項(MSHARE×GWI_LNA)的回歸系數是-0.010,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高管持股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
(2)審計任期。隨著審計任期的延長,審計師會產生學習效應優勢[22]。由于對被審計單位的了解逐步深入,審計師對商譽減值事項中審計風險的應對能力會得到提高。因此,筆者推斷審計任期能夠減弱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正向影響。本文采用會計師事務所任期的自然對數來衡量審計任期,在模型(1)的基礎上引入審計任期(TENURE)、審計任期和商譽減值的交乘項(TENURE×GWI)進行回歸分析,實證結果見表6第(3)、(4)列。審計任期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交乘項(TENURE×GWI_DUM)的回歸系數是-0.027,審計任期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交乘項(TENURE×GWI_LNA)的回歸系數是-0.002,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審計任期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

表6 高管持股、審計任期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3)市場化程度。企業所在地區市場化程度越高,公允價值計量的可核實性與可靠性就越強[23],商譽減值信息的可核實性與可靠性也就越強。本文采用王小魯等[24]編制的市場化指數來衡量上市公司所在省份的市場化程度①,以分析其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本文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了市場化程度(MKT)、市場化程度和商譽減值的交乘項(MKT×GWI)進行回歸分析,實證結果見表7 第(1)、(2)列。市場化程度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交乘項(MKT×GWI_DUM)的回歸系數是-0.013,市場化程度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交乘項(MKT×GWI_LNA)的回歸系數是-0.001,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市場化程度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
(4)證券集體訴訟制度。2019年,修訂后的《證券法》開創性地建立了具有中國特色的證券集體訴訟制度。“默示加入”方式下訴訟賠償金額的“積少成多”和訴訟門檻降低下訴訟案件數量的顯然增多會導致審計師面臨的訴訟風險大幅提高。為檢驗證券集體訴訟制度落實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本文設置了證券集體訴訟制度(POST)變量,將2019 年之后(包含2019 年)的樣本取值為1,2019 年之前的樣本取值為0。這是因為《證券法》的修訂時間是2019 年12 月,正式施行時間是2020 年3月,由此推斷《證券法》的修訂可能會對2019年及以后年度上市公司年報的審計費用產生影響。本文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證券集體訴訟制度(POST)、證券集體訴訟制度和商譽減值的交乘項(POST×GWI)進行回歸分析,實證結果見表7 第(3)、(4)列。證券集體訴訟制度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交乘項(POST×GWI_DUM)的回歸系數為0.029,但不顯著,證券集體訴訟制度和商譽減值規模變量交乘項(POST×GWI_LNA)的回歸系數為0.002,并在10%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證券集體訴訟制度的落實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具有正向調節作用。證券集體訴訟制度和商譽減值虛擬變量交乘項(POST×GWI_DUM)的回歸系數不顯著的原因可能是企業確認的商譽減值損失金額只有達到一定程度才會給市場投資者帶來嚴重的不利影響,進而會明顯增加企業和審計師的訴訟風險。

表7 市場化程度、證券集體訴訟制度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在穩健性檢驗部分,本文通過更換變量度量方法對研究假設進行重新檢驗。首先,更換被解釋變量(審計費用)的度量方法,采用境內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FEE_D)來衡量,回歸結果見表8;其次,更換解釋變量(商譽減值)的度量方法,采用商譽減值損失金額與期末總資產的比值(GWI_ASSET)來衡量,回歸結果見表9;最后,更換調節變量(行業專長)的度量方法,在計算行業專長時,將審計費用替換為被審計單位的資產總額,回歸結果見表10。上述穩健性檢驗結果表明,商譽減值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行業專長和商譽減值交乘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H1和H2a均通過檢驗。

表8 審計費用穩健性檢驗結果

表9 商譽減值穩健性檢驗結果

表10 行業專長穩健性檢驗結果
本文基于2014 ~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樣本數據,實證檢驗了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以及審計師行業專長對二者關系的影響。研究發現,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具有正向影響,審計師行業專長能夠減弱商譽減值對審計費用的影響,研究結論支持規模經濟假設。進一步研究發現,審計投入在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之間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審計師行業專長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關系的影響在商譽減值突出行業中更加明顯。此外,高管持股、審計任期、市場化程度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具有負向調節作用,我國證券集體訴訟制度的落實對商譽減值與審計費用的關系具有正向調節作用。
根據研究結論,本文從上市公司、審計師以及監管部門的角度就如何妥善應對商譽減值的相關風險提出如下建議:
1. 對上市公司的建議。基于降低公司成本的考慮,本文提出以下對策建議:在并購決策階段,公司應當針對并購重組事項建立嚴格的議事機制,包括如何選擇合適的并購標的、如何對其展開充分的調查、采用何種估值技術以及采取何種并購方式等,目的在于控制公司不要刻意追逐市場熱點,抑制并購的套利動機,從而減少決策失誤和估值過高的并購行為,縮減商譽規模。在并購完成階段,公司應當針對并購后的整合事項建立明確的資源整合計劃,包括戰略、管理、財務、人事以及文化等方面的整合措施,目的在于降低并購整合的風險,努力實現經營協同及財務協同效應,從而減少商譽減值的發生,降低公司的審計費用。與此同時,公司應當提高治理水平,如通過管理者持股的方式來抑制其機會主義行為,進而降低公司的審計費用。在年報審計階段,公司管理者應當加強與審計師的交流,通過降低雙方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來降低審計師面臨的風險,從而降低公司的審計費用。
2. 對審計師的建議。基于降低審計風險的考慮,本文提出以下對策建議:在審計業務的承接階段,審計師需要審慎選擇客戶。商譽減值監管的加強和證券集體訴訟制度的落實使得審計師面臨較高的監管風險與訴訟風險,會計師事務所應當建立嚴格的目標客戶審查流程,對商譽減值的相關風險進行充分評估,必要時可以放棄對風險太高的審計業務的承接。在審計業務的實施階段,審計師需要充分識別并妥善應對商譽減值事項中的審計風險。面對發生商譽減值導致重大錯報風險水平提高的客戶,審計師需要增加實質性程序并出具恰當的審計意見。尤其是在我國證券集體訴訟制度落實后,審計師應當增強風險意識,必要時可以收取更高的審計費用以彌補可能的法律損失和聲譽損失等。鼓勵審計師通過積累行業專門知識成為行業專家,從而既可以采取產品差異化戰略以獲取更多的審計收入,又可以采取成本領先戰略以占據更大的市場份額。
3. 對監管部門的建議。基于保護市場投資者利益的考慮,本文提出以下對策建議:監管部門應當繼續加強對企業商譽減值事項和商譽減值審計工作的監管。要求上市公司按照相關規定完整披露與商譽減值測試有關的信息,從而降低各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充分發揮注冊會計師協會對會計師事務所的風險提示作用,并加大各地證監局對會計師事務所違規行為的懲罰力度,從而推動審計質量的提高,降低財務信息使用者面臨的信息風險。監管部門應當積極推進各地區的市場化進程,不斷增強市場監管部門的獨立性,在改善地區法律制度環境的同時,積極推進我國證券集體訴訟制度的落實,不斷降低市場投資者的訴訟門檻,加大民事責任的追究力度。通過推動市場環境和法律制度的建設來提高公司的違法違規成本,通過震懾作用的發揮促使公司遵守規則、加強內控建設、提高治理水平,從而抑制機會主義行為的發生,更好地保護市場投資者利益。
【注 釋】
①由于《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21)》中各省份的市場化指數數據只更新到2019 年,并且2017 ~2019 年的數據與2008 ~2016年的數據之間不具有可比性,因此本文參考趙淵賢和吳偉榮[25]的做法,使用以前年度數據的平均增長率來預測2017 ~2020 年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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