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有平衡之術

熊加平

護城河

雨水過后。夜，黑得有些詭異

霧氣從河面浮上來

在景觀燈的折射里縹緲

嘩嘩的流水，從不可預知的暗處逃離

無人洞穿的秘密

黑暗中，遠方越陷越深

幾盞燈火掙扎著明明滅滅

車流、人流、氣流，互相交換著寂寞

又彼此依賴

時光會在某一刻突然靜止

此刻，我站在橋上。懸空的姿勢

恍如置身仙境

又像身處塵世的虛空

夜色下的公交站臺

和我一樣

他們多像夜色中流浪的水

星星和月亮，通常是隱著的

城市的燈火，舉著一個個美麗的謊言

在半空中明滅

點燃一支煙

我極力吐出夜的壓抑

等待一場循環的救贖

機械地送走自己

在未知的終點

漸漸迷失

虛構

在一首詩里制造劇情

與眼淚，這是我慣用的伎倆

一個中年男人，他的兩鬢已現斑白

他不能沒有一場讓人動容的愛情

想起她的大眼睛，長頭發

深夜疾馳的列車里

馬修·連恩深情的布列瑟農

時間在詞語里移動

兩個人山河的起伏多么奢侈

這世界缺少的東西太多了

“這些人永遠在錯誤的地方鼓掌”

對一些虛構的事物

——信以為真

母親

回到村子之后，自由和快樂就回到了

母親身邊。回到村子之后，她一個人居住

因為趕池塘的鴨子，她摔斷了手

甚至險些掉了命。因為擔心她的安全

她被迫在城里住了一些時日

現在她終于吵著回來了，在兒女的責備

聲里

她坐在老舊的竹椅上，神情異常安靜

臨別時，她站在門口，她的頭發

和墻上的石灰一樣蒼白，她佝僂的身形

仿佛與老屋融為一體

瘦狗

該怎樣描述一條瘦狗的

現狀，在牌坊村，它就那么站著，孤立的

無援的，垂垂老矣

皮毛和秋天的荒草

一樣枯黃，干癟的腹部

晃蕩著，仿佛抽去人煙的故鄉

我和它對視，并向它靠近

它有些閃躲、遲疑，像是從來不曾相識

又像是經年累月，未見的親人

奔跑

還需要奔跑嗎？你耗盡一生

也沒有跑出這偏僻的山村

可你仍舊奔跑著，因為生活的苦

因為我腳下未竟的路

現在你終于累了，不甘地

躺在周家山。而我代替你奔跑

代替你坎坷的起伏

從不敢懈怠。當我說起這些

我的腰板正彎曲著

眼神、舉止，都有了你的神態

我越來越接近你的樣子

接近一個父親和中年男人的掙扎

在這陌生的城市

我已難辨歸途，當我想你時

故鄉的山路，會有塤聲在嗚咽

夜深人靜，在我的詩歌里

你會不斷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