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要美滿，一個人要清簡

□ 晴 樂

往回倒推二十年，剛結婚時，兩個人經常有深夜食堂的狂歡。偶爾睡到半夜，常常是一個人莫名其妙先醒了，覺得餓，起來摸進廚房覓食，然后另一人心有靈犀地醒來，夫妻雙雙揉著眼睛在廚房里討論起深夜餐單。

通常是煮幾個湯圓，或者煮兩碗小面。湯圓一般是黑芝麻餡的，小面是經典的重慶小面，一坨豬油、一勺紅油、幾片青菜、幾粒蔥花，掛面煮幾煮撈上來——就這么簡單，就這么讓人惦念。蛋炒飯也是保留節目，如果冰箱里恰好有剩飯就最好，打兩只雞蛋，撒點鹽，筷子抽風一樣攪散，蔥切花，青菜切絲，抽油煙機轟隆隆上崗，鍋勺叮當飛快端出一碟噴香黃亮的藝術品……在那樣美好的深夜里，誰能忍住不流著罪惡的口水撲上去？

喂飽了身心，心滿意足再回去睡。胖？真不是當年那個身材清瘦的年輕女人要考慮的問題。那時在學校教書，傍晚有操場可以散步奔跑任君選擇，白天上課更是滿堂飛——放到今天用手機應用來精確計數，每天一萬步恐怕只是個零頭。

可是，人生總有一兩回要應了那句話：美好時光總是不長久。很快，換了工作，每天坐班伏案，胖就成了一片躲不開的烏云，時刻伺機飄過來對我表白：“別怕，我罩著你。”

偏偏家里那位是個愛美食更愛自己動手制作美食的男人。

很多時候，在加班夜歸的路上，也曾一百遍地下決心，晚上回去不吃不喝，最多喝杯水就洗洗睡。可是，每次推開家門，看到桌上香噴噴熱騰騰的菜，堅硬如鐵的決心先兀自軟了一半，再抵擋不住大廚的殷勤勸誘，“吃一點吧？看看我手藝進步了沒有”——鍛打了一路的決心，到這刻終于轟然垮塌。

而當幸福美滿的晚餐終于結束，揉著肚子后悔自責的保留曲目再度唱響。散步消食？怕是走到天光也走不掉那碟回鍋肉和那條江湖夜雨清蒸魚。

所以，有時候甚至會暗暗地盼著另一位出差，那意味著，做月度小結的日子又到了。

兩個人在一起，吃的氣氛太容易被炒熱。一個人就不一樣，無人交談，整個人進入靜音狀態，周邊的空氣仿佛也清涼下來，有時候會忽然間感覺醍醐灌頂，清心寡欲，身心通透。這時候的晚餐，往往一疊白水煮青菜就足夠——加半只甜玉米都嫌多。

這時候的餐桌上，總會彌漫一種美好的清肅感。風輕云淡地吃飯做事，有底線，有堅持，一個人吃飯更要自律。

兩個人要美滿，一個人要清簡。人生需要做小結，已婚婦女需要一人餐。

然后，漸漸的，一個人的月度小結擴展到更多事情上。少吃，多運動，不看電視，早睡早起。一個常年晚睡的四十多歲的女人，眼見得慢慢地作息規律起來。

更重要的是，我身邊的大廚也開始慢慢放棄他的濃油赤醬。

寫到這里忽然想起，十多年前在學校教書的時候，一對同事夫婦熱愛《三聯生活周刊》，并以此為生活指南。在看了這著名周刊上的一則關于輕斷食的資訊后，這對夫婦開始實施每周一天斷食，就算餓瘋了也最多吃點西紅柿黃瓜什么的。這對有毅力的男女后來移民去了加拿大，女同事在那邊接連生了兩個孩子，不知道他們的寶寶長大后是不是也跟著他們一起每周輕斷食。

扯遠了。在一年多的自我總結之后，現在的我，仍舊不算瘦，但我的月度小結已無關胖瘦。它成為一個符號，標志著我的中年時光開始進入風清月白的減法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