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俊霞

我和吳杰是在征婚網站認識的,我在內心獨白里寫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段獨白讓當時剛剛破產的吳杰眼前一亮,我們從網上到網下,從虛擬到現實,頂住我父母的強烈反對走到了一起。
我們去民政局領證那天,拍照片、領結婚證都是我掏的錢。用我媽的話說,從一開始我就在倒貼?;榉渴俏掖髮W畢業時父母送我的那套單身公寓,吳杰拎包入住成了這個家的男主人。
吳杰在單親家庭長大,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他帶大,供他上了大學,他參加工作后,母親的身體頻出狀況,實在沒有經濟能力在成家立業上幫襯他一把,她老人家自己也不過住在一棟老式的公寓樓里。
父母不肯原諒我不聲不響偷拿戶口本結婚的行為,更不肯接受吳杰這個毛腳女婿。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傷了爸媽的心,對不起老人,知趣地不敢和父母聯系。
我在一家裝飾公司做設計師好幾年了,吳杰找了份廣告公司跑業務的工作,雖然我們的收入一般,但在城市里只要有自己的房子,其他的開銷都不叫事兒。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在外面吃苦受罪,時間久了,母親經常給我送一些吃的用的,我也就順梯子下坡接受了。有人接濟總比沒人接濟好,再說和自己的父母沒必要長志氣。
結婚第一年,我和吳杰還像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早晨一起擠公交車上班,傍晚一起到菜市場買菜,晚上在自己的小窩里自力更生,煮飯燒菜,日子過得簡單而溫馨。身邊有了吳杰,我減少了與閨蜜藍顏的交往,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了自己的小家庭。
吳杰想要個孩子,新婚之初,他蠻有科學依據地給我洗腦:“親愛的,早生早養對你的身體好,恢復得也快,到時候你看上去就像寶寶的姐姐?!逼牌乓灿H口承諾:“等孩子出生了,我給你們看孩子,別看我身體不咋的,我早做好了帶孫子的思想準備。”聽上去前景不錯,我只負責生,其他的事概不用管,可我不想那么早要孩子,我想在事業上打拼一下,我還年輕,骨子里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不想過早地被尿布奶瓶束縛住手腳。
孩子的話題擱置了,我和吳杰卻漸生審美疲勞。我所在的公司換了一位老總,把設計部分成了兩組,提拔我當了一組的組長。我的工作開始忙碌起來。白天泡在工地上,晚上回家還要做設計。吳杰還是老樣子,每天晚上回到家往沙發上一躺,抱著筆記本電腦玩游戲。當他連續一周沒吃上我做的熱飯熱湯,終于按捺不住沖我發飆:“你看看你現在還是個女人嗎?怎么弄得比我還忙?連飯都不做了,家也不收拾了。”我心有不忍,但他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讓我很難過:“咱們結婚時說好的誰有時間誰做家務,你比我清閑,你怎么不做?”吳杰不屑一顧:“你看誰家的老公天天待在廚房?!鄙倒隙贾缽V告業務員工作時間自由,不用坐班,可是家里的事他一個手指頭都懶得動,做個飯都指望我。
吳杰覺得我變了,變得俗氣了,變得功利了,不再是那個死心塌地愛他的單純女孩,我覺得他變了,變得不再體貼包容,變得對我們的感情沒有信心。
周日,我難得休息一天,在家里大掃除,在電腦桌下面的抽屜里,我發現幾張打印清晰的手機通話清單,戶名分明是我的名字,我不由愣住了。傍晚,吳杰回到家里,我把電話清單遞到他面前:“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么意思?”吳杰掃了一眼,絲毫沒有懺悔的意思,大言不慚地反問:“我還要問你什么意思呢?你懷孕怎么不告訴我?”
原來我的電話清單里有一個反復出現的電話號碼,吳杰以為是我的情人,他給對方打過去,沒想到對方是個女的,并且告訴他,我懷孕了。電話的主人是我的閨蜜方曉,同我的父母一樣,方曉也不看好我和吳杰的這場婚姻,她認為吳杰除了模樣長得帥,渾身上下一無是處?;榍?,她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勸我:“男人長得帥又不能當卡刷,不要那么著急結婚,你確定自己了解他的為人嗎?”當時的我被愛情沖昏了頭,哪兒聽得進去她的金玉良言,最終義無反顧地把自己嫁了。才不過兩年的工夫,我就懷孕了,對于即將扮演的新角色,我心里忐忑不安,無人訴說的我找到了方曉。粗心的吳杰竟然沒有發現我這段時間的身體變化,反而責備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他這個喜訊。
我以為自己懷孕在吳杰眼里是件高興的事,他不是早就想要個孩子嗎?可是,他接下來的舉動讓我倒盡胃口。
吳杰特別小心眼,我擔任設計部的組長以來,應酬難免多了一些,我每次應酬回來,吳杰都陰陽怪氣,他特別關心我應酬的對象是男是女,還總拐彎抹角地打聽我們公司和客戶接觸有沒有潛規則。
一天中午,我和一位男客戶正在公司附近一家西餐廳邊吃飯邊談業務,吳杰怒氣沖沖地沖到我們面前,我驚訝地問他:“你怎么來了?有事嗎?”“我是你老公,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他的樣子很嚇人,眼睛一直死死地盯住那位客戶。我覺得丟人極了:“別鬧了,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再說,好嗎?”吳杰像個瘋子一樣口不擇言:“你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吳杰,你混蛋,你憑什么這么誣蔑我?”我站起身,將一杯熱咖啡潑在他臉上,扭頭而去。
那晚,我和吳杰爆發了結婚以來的第一次爭吵,他時時處處要面子,難道我的面子就不是面子?懷疑和猜忌是婚姻里的大忌,一個人可以沒有豐厚的經濟基礎,卻不能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如果他這樣對我,我又何必和他繼續走下去。
婆婆聞訊拖著孱弱的身體趕來,進門就給了吳杰兩巴掌。我兀自在臥室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掙扎著要去醫院把孩子做掉,和他離婚。婆婆抱住我:“好孩子,媽知道你委屈,這個混賬東西,你看,媽收拾他?!蔽业男睦镌傥仓榔牌诺纳眢w經不起刺激,我撲在婆婆的懷里,哭聲由大變小。
雖然我并不在意生活的拮據,但并不代表我沒有物質追求。哪個女人不想過好日子?哪個女人不想讓自己的孩子過好日子?我和吳杰剛上幾年班,手頭連點積蓄都沒有,我想盡快地發展,想多賺點錢,這有什么錯?他不體諒我倒也罷了,還時常拿大男子主義壓我,有望風捕影的本事還不如在工作中發奮圖強。
吳杰總是埋怨我攀比心越來越重,說實話,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拿出來和人家攀比的。我們不過是普通的工薪層,收入又不高,拿什么去和別人比。上學的時候,我是學校里的風云人物,和吳杰結婚這幾年,我連同學聚會都很少去參加,生怕在同學們面前自慚形穢。
說到底,一切都是裸嫁惹的禍。結婚的成本不高,婚姻的成本卻很昂貴。也許,我和吳杰不缺感情,唯一欠缺的就是信任。
吳杰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我媽原打算讓我們小兩口住到娘家過渡一段時間,順便和我爸緩和關系,他說啥也不同意,他只考慮到自己身為男人的面子,卻從不考慮我的感受。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婚前幾乎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幾時過過這種日子,買衣服不敢逛商場,只能上路邊小店,吃飯不敢去外面飯店,只能在家里湊合。
我像一只井底之蛙,被婚姻禁錮,看不到外面的天空,我不想讓自己將來的孩子囚禁在井底,和我一樣坐井觀天。我和吳杰的分歧越來越大,最讓我忍無可忍的是他的狹隘,這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應該做的事嗎?連未出世的孩子都成了他的懷疑對象。
郁悶至極的我約方曉聊天,方曉一針見血地指出:“孩子要不是他的,還好辦了,這樣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蔽铱嘈Γ媸钱斁终呙?,旁觀者清!
盡管父母當初不贊成我和吳杰這樁婚姻,然而面對我們的現狀,媽媽還是溫言細語地勸慰我:“妮,愛一個人不是那么簡單的事,你們還年輕,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眿寢屔钊霚\出地給我分析了吳杰的成長環境,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容易缺乏安全感,吳杰沒有給你一個像樣的婚禮,沒有獨立的婚房,婚后住在你的房子里,是你心頭的刺,也是他心底的痛。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婚姻,關鍵是選擇了就要堅持到底,遇到困難就得想辦法修復,退縮逃避,一走了之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p>
也許媽媽說得對,但是我還是不打算要這個孩子,我不想用孩子來維系夫妻感情,我讓方曉陪著悄悄去了醫院,躺在手術床上打算將孩子做掉的那一刻,孩子在我肚子里劇烈地動了一下。我心痛不已,毅然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孩子是無辜的,這三個月以來,我分明感受到了他在我腹內一點一滴的成長。我平靜地走出手術室,吳杰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地出現在我面前。
也許每一個懷孕的女人都會母性大發,我沒有打掉孩子,最終選擇了和吳杰回家。他答應我,我懷孕生產這段時間,我們住到娘家,他要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為小寶寶的出生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婚姻起步價可以很便宜,感情卻不能當兒戲。誰說婚姻里的危機不是夫妻感情的新生?誰說裸嫁不能堅持到底?且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