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嘉毅,陳玉萍
(淮陰師范學院,江蘇 淮安 223300)
優美環境是人類實現高質量生存與發展的自然資產,然而多年來,以高生產、高消耗、高消費、高排放為特征的粗放型經濟增長,給中國原本脆弱的生態環境帶來了嚴重破壞。伴隨環境質量惡化與全球環保浪潮的興起,中國政府開始重新審視環境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并積極推動經濟從粗放增長轉向綠色、低碳的可持續增長,以實現經濟新常態下的高質量發展。環境規制以破解資源、能源高消耗與化解環境危機為目的,以出臺環境保護法律法規與確立約束性發展指標等為工具,是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重要途徑,更是各國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智慧之選。
當前,環境規制是諸多國家或地區實現綠色增長的重要舉措,已成為國內外學者關注的焦點。已有國外文獻主要聚焦于環境規制對污染產業轉移的影響[1,2]、環境規制對企業研發投入的影響[3,4]、環境規制與經濟增長關系[5-7]等研究領域,國內學者利用中國的面板數據,也對上述領域進行了實證檢驗[8,9]。近年來,國內學者將研究范疇拓展到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的影響上,宋雯彥、韓衛輝(2021)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已成為產業結構調整的新動力[10];鐘茂初等(2015)認為,環境規制將倒逼產業結構往低碳化方向調整[11];環境規制對產業結構調整的影響也在鄭曉舟等(2021)研究中得到證實,研究顯示,環境規制會提高服務業相對于工業部門的比重[12]。在中國各級政府進行環境規制實踐的同時,旅游業呈現出蓬勃發展態勢,旅游產業發展符合低碳化與服務化的產業調整方向,在上述環境規制會引致產業低碳化與服務化的思想啟迪下,需要考量新問題:環境規制對中國旅游發展有何影響?對此問題,尚無相關文獻進行實證檢驗與理論解析。鑒于此,文章基于2001—2019 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就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進行經驗檢驗,并試圖厘清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機制,以期為探尋旅游發展動力、把握中國旅游業發展規律尋找一個新的研究視角。
環境規制是以減少環境破壞與實現經濟社會可持續發展為目的,通過政府行政控制或者市場調節等手段,對經濟主體環境行為進行干預的行動安排。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作用機理主要表現于以下五個方面:
(1) 環境規制驅動其他產業資本轉移到旅游業
環境規制會提高高污染、高能耗產業的產品邊際成本,降低企業的利潤空間;在資本逐利的驅動下,部分原本隸屬于高污染高能耗的產業資本將會轉向清潔型產品生產的行業,旅游業作為低碳環保行業,既符合高污染、高能耗產業資本的轉移方向,又契合國家與地方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因此,在環境規制之下,其他高污染、高能耗的產業資本會向旅游業轉移,從而驅動地區旅游產業發展;同時,環境規制下的產業結構調整也一并得以實現[11]。山西省統計局公開數據顯示,截至2014 年底,山西已有200 余家煤炭等資源型企業進軍旅游業,這是高污染、高能耗產業資本轉移并助推旅游產業發展的典型例證。
(2) 環境規制有利于提升旅游者的出游意愿、服務質量感知
環境是旅游產品的核心所在,旅游目的地環境退化將引致旅游需求下降[13]。相反,環境規制通過一系列政策工具的刺激與引導,可改善旅游目的地的環境質量,進而提升旅游者的出游意愿,為培育更大規模旅游需求創造條件。Vanhove(2002)認為,環境規制有利于提升旅游者的服務質量感知[14];服務質量感知提升,也會提高旅游者的旅游滿意度,進而提升重游意愿與推薦意愿,這將驅動旅游產業規模與質量的雙重擴張。
(3) 環境規制可改善旅游企業與產業的環境行為與經濟績效
在環境規制與環保意識日漸升溫的情境下,消費者表現出高環境關心的綠色行為,他們購買綠色產品的意愿更強烈[15];旅游企業也逐漸認識到環境行為是贏得競爭的重要資源,為此他們將對外部環境規制進行能動性反應,并開展自我規制(Self-regulation)的環境行為。在環境規制引導下,旅游企業積極開展的各種環境行為,有利于刺激產業層面的環境規制響應,通過整合若干旅游企業環境行為的共享知識,可以樹立產業最佳環境行為的實踐標準。并且在此基礎上,形成產業生態標簽認證,培育產業環境管理規劃與行動項目,可以讓旅游目的地自然環境得到有效保護,進而實現旅游產業系統與自然環境系統的和諧共生。此外,環境規制引導下的企業與產業的環境行為,有助于提升企業與產業的經濟績效[16],增大旅游經濟系統的正向回饋價值,顯然這已經成為驅動旅游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引擎。
(4) 環境規制可促進社區生計方式旅游化
環境規制對高污染、高能耗地區的社區居民生計方式產生了挑戰,伴隨環境規制帶來的污染產業地區轉移與本地產業的結構調整,社區居民傳統的生計方式難以為繼[17]。在政府政策引導、社區精英覺醒與企業參與的共同努力下,部分具有獨特自然資源與人文資源的社區,將突破傳統生計方式的禁錮,在旅游產業中尋找到替代性的生計方式,并積極推動旅游業態創新(如工業遺產旅游、鄉村旅游、文化創意旅游等) 與旅游產業升級;由此,社區居民在旅游就業或者創業中可獲得新的生計方式,從而驅動社區生計方式旅游化與地區旅游產業發展。
(5) 環境規制提升旅游目的地的吸引力與形象
優美的自然環境既是旅游目的地的主要吸引力之一,又是游客構建旅游目的地形象感知的重要因素。環境規制通過緩解或者改善氣候變化、空氣污染、水質惡化、海洋污染、植被破壞、生物多樣性受損等一系列環境問題[13],為旅游目的地營造優美環境、提高旅游體驗質量提供保障,這必將提升旅游目的地的吸引力與形象聲譽,進而驅動旅游產業演化升級與旅游目的地的可持續發展。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1: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有正向助推作用。
(1) 經濟發展水平的調節效應
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人們的文化教育程度普遍較高,環保意識更強,他們追求美好生活環境的愿望也越強烈;因此,在同等程度的環境規制下,處在經濟發展水平越高地區的人們,將呈現出更強烈的主動參與環境治理的行為傾向[18],他們通過舉報投訴、網絡曝光或者抱團談判等手段,給污染企業與污染行業施加更大的壓力,進而引致污染性企業或者行業轉型發展,驅使他們將全部或者部分資本轉向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的旅游產業。此外,由于經濟發展可帶來更便捷的旅游交通、更充裕的旅游投資資本、更銳意進取的旅游創業精神等,故在環境規制下,旅游極易成為地區或者社區承接產業資本轉移、引領產業結構調整的先導產業[19],故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其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影響力也越大。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2:經濟發展水平對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的關系有正向調節作用。
(2) 旅游資源稟賦的調節作用
產業結構調整方向是政府、企業等利益主體多方權衡下的選擇結果,資源稟賦是多元主體建構產業選擇域、形成地區比較優勢的重要影響變量。在普遍認同的資源導向型發展模式下,旅游資源稟賦為環境規制下的地區與社區發展,提供了先驗信息與產業篩選信號[20];一旦受到環境規制的影響,旅游資源稟賦越豐裕的地區,越有可能選擇資源導向型發展模式,并逐漸形成資源依賴下的發展路徑鎖定效應,從而推動了旅游產業發展。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3:旅游資源稟賦對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的關系有正向調節作用。
(3) 旅游依托省區市的影響
由于不同地區的地理區位、資源稟賦、制度安排等存在異質性,故旅游經濟的發展程度也呈現出地區差異,部分省區市旅游經濟占GDP 的份額相對較高,這些地區成為典型的旅游依托省區市。旅游依托省區市與非旅游依托省區市相比,一般都擁有更為完善的旅游公共服務體系、更有效率的旅游要素整合機制、更加發達的旅游市場培育體系等;顯然,面對環境規制的壓力,旅游依托省區市將會更加傾向于做大做強旅游產業[21]。此外,在旅游依托省區市,更容易采用旅游企業或者產業層面的自我規制環境行為,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驅動著地區的旅游發展。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H4:旅游依托省區市相比非旅游依托省區市,其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更大。
文章就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進行實證檢驗。根據研究目的,借鑒Fayissa 等[22]的做法,將旅游總收入占GDP 比值(旅游專業化) 的對數值,作為衡量旅游發展的代理變量,記為lnTOURDEV,以此作為被解釋變量;其中旅游總收入為各省區市國內旅游收入與入境旅游收入的加總值,入境旅游收入經由每年平均匯率值轉換為人民幣計量的實際值。
研究的核心解釋變量為環境規制,當前學術界主要從環境規制政策、污染物處置、污染物排放等視角構建綜合指數來衡量環境規制,文章借鑒Cole&Elliott[23]的研究成果,從工業污染物排放量與工業增加值的比值關系出發,首先構建環境污染(EPit)的合成指數,再將環境污染指數逆向轉變取對數后獲得各省區市環境規制值,環境污染的表達式如下:

式(1)中,EPl,it為第i 省區市在第t 時期第l 種污染物排放量在全國的相對位置;El,it表示第i 省區市在第t 時期第l 種污染物的排放量強度;E^l,it為第t 時期第l 種污染物的全國排放量強度;Yit為第i 省區市在第t 時期的實際工業增加值;el,it第i 省區市在第t 時期第l 種污染物的排放量,污染物主要考察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SO2排放量和工業煙粉塵排放量。環境污染數值越大,說明地方環境標準越寬松,環境規制值也就越小,反之則環境規制值越大。考慮到待檢驗假設的符號與下文對數模型的使用,對環境污染指數進行逆向處理,即1/EPi,t,再取其對數值得到環境規制值,作為本研究的核心解釋變量,記為lnER,以表征地區環境污染規制的程度。
為考察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考慮到旅游業的產業特性、數據可獲得性以及避免共線性問題等,特對以下影響旅游發展的變量加以控制:
(1) 經濟發展水平
經濟發展水平提升引致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長,進而提高居民出游意愿,驅動地區旅游發展;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商務旅游發展也越快。故預期經濟發展會提升旅游發展程度。以人均GDP 的對數值來表征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記為lnAVGDP。
(2) 氣候舒適度
氣候舒適度對游客目的地選擇偏好與目的地旅游季節長短有影響,預期氣候舒適度改善會提升地區旅游發展程度。借鑒王松忠等[24]的方法,引入以下計算公式:

式(2)中,t 表示氣溫(℃),f 是相對濕度值(%),v 代表風速(m/s),取CLIMATE 的對數值以表征各省區市年度平均氣候舒適度值,記為lnCLIMATE。lnCLIMATE 為逆向指標,數值越大,說明該地區氣候舒適度越低。
(3) 旅游資源稟賦
旅游資源稟賦是形成旅游吸引力、塑造旅游目的地形象的源泉,是驅動地區旅游發展的關鍵因素。文章參考孫根年、馮茂娥[25]的方法,用各類A 級景區數加權求和的對數值來表征地區旅游資源稟賦,記為lnRESOURCE。其中,5A、4A、3A、2A、A 級景點的權數分別為2.5、1.5、1、0.75、0.25。
(4) 人口規模
人口規模是形成旅游客源、培育旅游消費的基礎,可反映出一個地區旅游發展的市場潛力。以各省區市年末人口數的對數來表征人口規模,記為lnPOP。
文章選取2001—2019 年中國30 個省份(西藏和港澳臺地區除外) 面板數據。其中,工業污染物排放數據來源于《中國環境統計年鑒》;A 級景區數來源于國家文化和旅游部網站、各省區市文化和旅游局網站以及《中國旅游統計年鑒》;氣溫、相對濕度、風速數據來源于中國氣象科學數據共享網;其他數據來源于2002—2020 年《中國統計年鑒》與各省區市統計年鑒。個別缺失數據用移動平均法補齊;所有涉及的價值型數據都以2001 年為基期,經由各省區市年度CPI 平減為實際值。
文章運用2001—2019 年中國30 個省份的面板數據,實證分析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效應。面板數據擁有時間序列與截面的雙重維度,可擴展樣本容量,增加數據變異與自由度,在一定程度上可緩解共線性,故能獲得更佳的研究結論。依據研究主旨,以旅游發展程度lnTOURDEV 為被解釋變量,環境規制lnER 為核心解釋變量,建立如下的靜態面板對數模型:

式(3)中,lnTOURDEVit表示i 省區市在t 時期的旅游發展程度;lnERit表示i 省區市在t 時期的環境規制程度;CVit表示可能影響旅游發展的控制變量組;ui表示地區固定效應,vt為時期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下文將用混合回歸、固定效應、隨機效應對公式(3)進行估計。此外,旅游發展的過去值由于慣性可能會對當期值有解釋力,故把lnTOURDEVit滯后一期(lnTOURDEVi,t-1)引入到模型中,則形成如下動態面板計量模型:

同時,為實證檢驗部分控制變量對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關系的影響效應,特將這些控制變量與環境規制(lnERit)的交互項引入到模型中,設定如下模型:

式(5)中,j 為引入交互項的控制變量個數。由于不能排除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之間雙向影響滋生的內生性;此外,旅游發展滯后項、部分控制變量與因變量之間也可能由于雙向因果而引發內生問題,故采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法(sys-GMM)對計量模型(4)、(5)進行估計。Bond[26]認為,在有限樣本下,一步法sys-GMM 的估計結果優于兩步法sys-GMM,故采用一步法sys-GMM對相關模型進行估計。為判斷估計結果的有效性,采用AR(1)、AR(2)檢驗殘差項是否自相關,并通過Sargen 統計量的P 值考察過度識別檢驗。下文將主要報告一步法sys-GMM的實證結果。
表1 為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回歸結果。模型1、模型2、模型3 分別采用混合回歸、隨機效應、固定效應對靜態面板數據下的公式(3)進行估計的結果,模型4 則為利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法(sys-GMM)對公式(4)的回歸結果。模型1~4 核心解釋變量lnER 的回歸系數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這充分表明,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存在顯性正相關關系,在樣本時間段(2001—2019 年),環境規制有效地推動了中國旅游發展,故假設H1 得到實證支持。模型5~7 使用sys-GMM估計,考察了中國東、中、西部不同區域下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效應。東、中、西部地區劃分情況:北京、天津、上海、江蘇、浙江、福建、遼寧、山東、廣東和海南隸屬于東部地區;中部地區有安徽、河南、湖南、湖北、內蒙古、河北、山西、吉林、黑龍江和江西;其他省份則為西部地區。表1 模型5、模型6、模型7 回歸結果顯示,無論在哪個區域,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都存在顯著的助推作用,這也證實假設H1 在東、中、西部地區都是成立的。比較模型5~7 三個區域核心解釋變量lnER 的回歸系數大小可知,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影響效應存在區域差異,可能的原因在于,不同地區在旅游服務體系發達程度、創新創業意識與環境、文化與制度等方面存在差異,進而引致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影響也呈現出區域異質性。

表1 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回歸結果
表1 模型4~7 顯示,滯后因變量系數lnTOURDEV(t-1)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當期旅游發展對下期旅游發展存在顯著解釋力,該結果也佐證了前期學者提出的“中國旅游業存在自我驅動發展慣性”的研究結論[27]。從表1 各模型主要控制變量的估計系數看出,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經濟發展、氣候舒適度與旅游資源稟賦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效應都是顯著的,且這三個變量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方向與前文預期一致;這也證實,旅游發展程度是地區經濟條件、自然氣候條件與旅游資源稟賦等多因素協同作用的結果。就人口規模這一控制變量而言,表1 數據顯示,人口規模對旅游發展的正向影響效應并不總是顯著的,模型7 顯示,西部地區的人口規模對旅游發展缺乏明顯的解釋力,究其原因,可能在于西部地區人口稀少,地域廣闊,旅游交通通達性欠佳。
表2 旨在考察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效應是否受其他變量的影響。模型1~2 采用sys-GMM 對公式(5)進行估計,模型1 與模型2 回歸結果顯示,加入各交互項后,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依然正向顯著。模型1 加入了環境規制與經濟發展水平的交互項,該交互項的回歸系數0.066 在5%的置信水平上顯著,反映出經濟發展水平對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有正向調節效應,這表明,一個經濟發展水平越高的地區,其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也越大,因此假設H2 得到實證支持。表2 模型2 加入了環境規制與旅游資源稟賦的交互項,結果顯示,該交互項通過1%的顯著性水平,且系數為正,這充分說明,旅游資源稟賦正向調節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的關系,旅游資源稟賦越豐裕的地區,其旅游發展對環境規制的響應力度越大,故假設H3 也得到實證支持。為驗證假設H4,特引入旅游依托省區市TLEAD(虛擬變量) 與環境規制的交互項,首先計算樣本時間段所有省份旅游總收入與GDP 商值的平均值,數據顯示,該平均值為0.1089,若某省區市旅游總收入與GDP的商值大于0.1089,則該省為旅游依托省區市,TLEAD 賦值為1,否則為非旅游依托省區市,TLEAD 賦值為0。表2 模型3顯示,環境規制與旅游依托省區市的交互項系數為正,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依然顯著,這表明,旅游依托省區市相比非旅游依托省區市而言,其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更大,故假設H4 也通過了實證檢驗。

表2 交互項對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關系的調節
在不同環境規制力度下,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效應不同。對樣本時間段(2001—2019 年) 各省份的環境規制lnER 求年度平均值,依據該年度平均值的高低,采用GIS 自然斷裂法,將研究的30 個樣本省份劃分到高環境規制省份、較高環境規制省份、較低環境規制省份、低環境規制省份四大類中,高環境規制省份包含北京、天津、江蘇、浙江、上海、山東、廣東,較高環境規制省份包含吉林、黑龍江、遼寧、河北、安徽、福建、河南、海南、重慶,內蒙古、江西、湖北、湖南、四川、云南隸屬于較低環境規制省份,其他省份為低環境規制省份。表3 顯示了不同環境規制分區下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結果,數據顯示,4 個模型核心解釋變量lnER 的正向系數全部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表明,無論處在何種環境規制省份類別中,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顯示出跨類別的穩定性。對4 個模型lnER 回歸系數大小對比后發現,隨著環境規制力度從小到大,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也從弱變強,這也表明,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效應與環境規制力度密切相關。

表3 不同規制力度下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回歸結果
采用按分時段樣本與替換變量兩種方法,考察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是否具有穩健性。
(1) 分時段樣本
將樣本劃分為2001—2010 年與2011—2019 年兩個時段,表4 模型1 與模型2 為兩個不同時段下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兩個模型核心解釋變量lnER 的回歸系數,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正向影響是穩健成立的,假設H1 并沒有出現隨時段改變而不成立的情況。比較表4 模型1 與模型2 中lnER 估計系數的大小可知,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影響隨時間推進呈現遞增趨勢,其原因可能包含兩方面:其一,隨時間推移,人們的環境意識增強,居民主動參與環境行動給污染企業或者行業傳導的壓力增大,進而使得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推動效應增強;其二,隨時間推進,地區旅游公共服務體系、旅游要素整合機制、旅游市場培育體系等日趨成熟,旅游產業也更能及時有效地對環境規制進行能動響應,進而強化了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影響效應。

表4 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檢驗
(2) 替換變量
由于對外開放程度與經濟發展水平密切相關,同時對外開放對旅游發展也應有一定解釋力,因此,在模型3 中,用對外開放程度lnOPEN 來替換變量lnAVGDP,lnOPEN 為進出口商品總額與GDP 商值的對數值,替換控制變量后,模型3 顯示,lnER 的系數為0.193,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這充分說明,環境規制已經在助推中國旅游產業發展,該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基于中國2001—2019 年的30 個省份省際面板數據,實證分析了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效應。結論如下:第一,樣本時段的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有顯著助推效應,東、中、西部地區的助推效應存在區域差異;在分時段樣本、不同環境規制區以及改變控制變量等情形下,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穩健成立;分時段樣本估計結果顯示,隨時間推進,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影響呈現遞增態勢。第二,經濟發展水平、旅游資源稟賦對環境規制與旅游發展的關系有正向調節作用,旅游依托省區市相比非旅游依托省區市,其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邊際效應有明顯提升。環境規制力度從小變大,也將引致環境規制對旅游發展的助推作用從弱變強。第三,當期旅游發展對下期旅游發展具有顯著解釋力,顯示出中國旅游產業發展具有自我驅動慣性。人口規模對旅游產業發展的影響效應因地區而異,經濟發展水平與旅游資源稟賦對旅游發展有顯著正向影響,氣候舒適度提升也會驅動地區旅游發展。
以上研究結論表明,環境規制已經成為中國旅游經濟發展的助推器,這為中國旅游產業可持續發展提供了一個新的研究視角,就旅游產業這個特定領域而言,文章也驗證了學者們提出的環境規制助推經濟發展的結論[28]。從旅游產業發展規律來看,旅游發展與地域環境休戚相關,為此需要警惕環境問題對旅游業可持續發展帶來的嚴峻挑戰,謹慎評估各類環境問題對旅游發展帶來的潛在影響,積極開展環境規制以優化環境,進而整體提升中國旅游業的環境質量與體驗質量。此外,旅游企業應該主動進行自我環境規制,建立環境管理系統[29],努力開展節能減排行動,以彰顯企業社會責任與提升企業綠色競爭力。再者,從產業層面出發,旅游業需要建立最佳環境實踐的共享知識平臺,積極推動綠色生態的行業認證,建立切實可行的環境管理規劃與行動項目,以驅動自我的綠色成長與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誠然,文章也存在一定的研究局限,首先,如前文所述,文章是從污染物排放視角建立的環境規制指標,那么,如果選擇從規制政策、污染物處置等角度構建新的環境規制指標,上述結論是否依然成立,還有待于實證檢驗;其次,環境規制工具既包含政府的行政命令(如罰款、排污許可證等),也包括污染稅、碳排放交易等市場工具,不同環境規制工具對旅游發展的影響效應有何異同,文章并未就此展開研究。以上研究不足,都有待于進一步深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