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放荒野

蘇和

谷雨時節

夜，寂靜

能聽見

小草拱泥土的聲音

風在柔和的調整著琴弦

狐狼驚炸了馬群

蹄音轟響

如月光決堤

在蒙古包前的草地上奔流

薩茹拉拿著鐵叉

給棚圈里的羊挑放草料

馨香的時節

沿著豐腴的脊背涔洇出來

一群小羊羔的眼睛

忽閃著重新輪回的光亮

裸露風雨中的野性

公牛能敏感地在風里

嗅到那種氣味

然后不知疲倦地追

讓屬于它范圍內的母牛屈從

以暴躁的氣勢

拱起古褐色空氣為篷

放肆演繹最初始的生命想象

季節波動著

一圈一圈的荷爾蒙氣息

不怕雨淋

誘得草地都亢奮起來

再深邃的北方

也藏不住

如山一樣的強健

小牛犢

溫情的安寧

臥在幽幽青草間

吆喝

他一聲聲吆喝，聲音洪亮

有時候感冒受風寒，聲音嘶啞

他的吆喝，是羊群唯一能聽懂的

他斜躺在山坡上

山坡儼然成了他的姿勢

有時候陽光和露珠給他一輪虛構

吆喝也有了彈性

間或，羊群少了只羊

那只彎犄角頭羊會默默看他

他就大聲吆喝，直到

頭羊理虧一樣埋下頭吃草

時間久了，吆喝就是指引

是羊群生前最樸素的認知

成吉思汗山

小草，拔劍出鞘，挺直身軀向山頂沖擊

沖一次，山就低一寸，沖得越兇猛，風越疾

石頭是守山人，奮力拋出鳥群

每一枚，都是血肉之軀

只要聽得入心，會聽到，在風鼓動下

每一株小草，都猶如戟鉞相擊，發出

清脆之聲

會感覺到，一個浩大場面

順山坡滾滾而下

烏珠穆沁

烏珠穆沁，分東西兩塊草甸

寶格達山下石頭人，遺失了眼睛

芨芨草稈，怎么能吹出骨笛之聲

一匹馬從烽燧臺跑來，馬鞍上沒有軍卒

都沁唱著長調，阿拉坦河沖刷著黃金歷史

不知道烏珠穆沁枯敗了多少春秋

眼前的黛墨，裹著

我走不出的萬物?？倳心莻€時候

世界上沒有我認識的一個人，只有

泥土和草根，還保留著我的血統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