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詩

天界

在石塘看退潮的海水

1

海上涌來的光，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孤寂。

它保留鷗鳥搏擊閃電，

巨鯊吞下太陽而死的秘密。

它涌向大片礁石。

涌向礁石上的我。涌向一個身披火焰，

形如礁石的人。

沒有海浪。沒有海風。

只有一條捆綁大海身體的海岸線。

它切開大海和陸地。

切開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距離。

2

漁禁就要結束了，而魚躲得更深。

石塘等到第一縷曙光，

準備了何止千年。瞧，這偉大時刻，

多有紀念意義。

但我并不關心這些。

我只想知道我用心準備好的魚，

怎樣才能為你送達。

3

海潮退去，海就空了起來。

光迅速填滿大海走失的部分。

誰能彌補這一切呀，

古老而遙遠的小漁村。

星星早就死于黑暗。

鹽粒一樣的雨，因悲傷而灰白。

海潮淹沒自己的頭頂。

在潰敗中帶走風聲。

一個不可替代的人，

如海上明月。時而彎彎時而消失。

4

遺留沙灘的貝殼，

沒有前世。

沒有來生。

退潮就是一種告別。

沒有什么力量可以中途改變大海。

海水回到大海。

海水回到隱喻的魚體內。

失而復得還是本來就沒離去？

而消失的海螺，

不會再從光芒中脫下彩色外殼。

5

只有等待一次漲潮，

才能把丟失的光重新布滿大海。

礁石裸露海水中。

如一個無辜的人死于非命。

如一個永遠沉默的人，

堅守謊言。

它的倔強只有海水能命名。

它供養過更多美夢；

每一個星空。它就站在海邊，

等待閃電的回話。

突然迷戀上深夜想一個人時的壞心情

再掏空一次自己又如何

深夜把玩手術刀，驚心動魄的寒光

如閃電中張開八只腳的黑蜘蛛

有一種美：窒息和悲傷

一個人的肉體，從不豢養尋死的靈魂

一個深夜有所牽掛的人

肯定期待什么

一個能隨時把自己喊醒的人

必定有盜火者的意志——

春天即將過去了

這個四月的雨水有點兒異常

深夜想一個人多么奢華。你也一樣嗎

要是還有加急電報多好

我們乘坐小火輪，把自己慢慢急死

因為

因為落日，鳥投向林中

因為無知，魚愛上蚯蚓

因為一個人，可以想得肆無忌憚

因為守著秘密，孤獨便隨之而來

因為桌子，我們擺放了鮮花和刀具

因為一張大床，我們虛設無數景象

因為死亡，才有寂寞

因為愛你，我才木訥、生氣

并經常魂不附體

美人蕉

姜花開時我更喜歡白色那種。

它有淡淡香味。月光是它夏夜的衣裳。

艷麗的紅色和嫩黃，

正好和它形成鮮明對比。

它卷起來的，粗大的葉子，

寄養過許多蟲子。

以及我的整個童年。

至今我仍不懂它叫愛情花。

但它像某個人——

堅韌、豁達并有強大生命。

它生于草根，開花時無比高貴。

更重要的，是我覺得它，

一直那么快樂。

夜宿沙溪

只有隱藏了翅膀的大鳥才懂得飛翔

一個人投宿進山里

肯定不僅僅只是為了安靜

沙溪中的石頭，要么被溪水推向不知明處

要么沉埋于一堆石頭底下

假如有一棵會暗自行走的樹

終于留守某一個地方

這提示了什么？天亮時

不一定誰都希望看到太陽升起

溪水分明帶著獨立思想

更多時候，它是否也順從了人性？

它是否比鵝卵石更加圓潤

或圓滑

夜宿沙溪，聽到蟲鳴

玫瑰園大片玫瑰花瓣打開

以及月光在風中破裂的聲音

如果那些蜿蜒曲折

又深不可見盡頭的山路

都是經過時間考驗留下的杰作

那么活在目光之外的事物

是不是有必要努力靠近它們

弄清真相？夜宿沙溪，除了夜比平時更黑

更靜，由此想到的某一些

似乎也更不平常

預言

把嘴巴張開，讓黑壓壓一片的螞蟻列隊

涌入喉管

把冬天的野蜂巢捅破，把蜂蛹搬進體內

愛這個人間。提取無窮智慧的巫術

愛出其不意的恐怖和驚悚

讓海蚯蚓替換血管

兩條蜈蚣成為威武的眉毛

一個暴雨閃電的深夜，有人突然死而復活

那條蟒蛇盤踞他的腹部

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發著綠光的狼眼，磷火一樣窺視世界

新娘

這多么驚訝和驚喜——

水上的裙子，云彩中的蓮花

天地剖判，是某一刻混沌開始

這永恒的經典

很久了。當你說愛

沒有誰會懷疑那至死不渝——

是啊夜色中的眼睛

覬覦天空閃耀？不，不——

只有經歷過黑和小叢林的流水

才發現原來這些才是真正值得不顧一切

是的愛你并贊美你魔術師一樣

美妙的舌尖。比如那年我們一起

聽到海的呻吟和洶涌歌聲。甚至死心塌地

動用一切身體語言

親愛的，我明白你是幸福又辛苦地愛上

那個不懂事的孩子——

你猶如少女般地為一個人開花

愛得蜻蜓一樣降下美妙的輕聲慰撫

并俯身變為池塘的水上芙蕖

高姥山杜鵑

少女從山頂下來，像一個妖艷的祭司。

她邀請了落日和鳥鳴。

她向初次見面的陌生人，

遞出神秘的紅紗巾。

火焰般璀璨。古老、光明、奢靡。

悲壯、震撼；無法無天。

那火焰般的紅紗巾，

恢弘磅礴。遮住整個山巒。

猶如祭司手持匕首橫空自刎。

詭異與神圣的氣息在蕩漾。

少女比月光還要銀白的修長手指，

捏著無數漆黑羽毛。

肯定是時光流逝后的記憶。

肯定是有人想要的。

此時不懂櫻桃小小羞澀的小。

此時緊緊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