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面

馬河靜

南山出門買肉，碰見票友劉東群。

劉東群問：敢問相公哪里去？

南山說：買肉哇。

我也去割點？

好哇，你說去哪買？

學府街吧?，新開的一家，白臉美女賣肉，那可是秀色可餐啊。

吁，還秀色可餐哩。南山撇著嘴說，你是買豬肉，還是吃美女？

學府街原有一家夫妻老店，肉架一頭支在室內，一頭支在門外。全支在室內不亮眼，全支到門外城管又不讓，于是就遮遮掩掩，欲蓋彌彰。有時男人不在，女的就操刀賣肉。女的長得瘦小，臉黑，眼窩布滿了黑蠅屎。

前天，老店隔壁又開了一家，是一個女的操刀。這個女的就是漂亮，個子高，眼睛大。皮膚白皙，油亮的黑發，從頭流瀉到微微翹起的屁股上，隨著揮刀砍肉，辮梢像挽花一樣上下舞動。美女把肉架直接支到門外路邊，也沒見城管人員干涉。有人說道：這個女人臉白嘛。

倆人打老遠，就看見美女肉架前擠著一堆人，而黑臉女門口卻冷冷清清。劉東群目不斜視大步流星走向美女肉架。南山往老店斜了一眼，黑臉女受寵若驚般地對南山說：哥，來看看。

南山看到她滿眼的期盼。南山心善，看見誰哭就心酸，看見乞丐就掏錢?，F在看見這個黑臉女可憐幽怨之狀，不由得走了過去。南山想：人長得丑就不準賣肉了？長得漂亮會給你多割二兩？哼！我就看不慣他附炎趨勢的做派。

黑臉女熱情地介紹，這塊，里脊肉，十二塊一斤;這塊，后臀肉，十一塊一斤。比別處的便宜。準備咋吃？

南山說：吃蒸肉。

要多少？

半斤吧。

這塊吃蒸肉正好，黑臉女指著另一塊肉說，給你按九塊錢一斤。

南山很少買菜買肉，即使去買也不懂好賴不問價格。今天看這塊肉，覺得不很鮮凈，正猶豫著，黑臉女已經割了下來。

黑臉女說，吃蒸肉太瘦太肥都不好。一邊說一邊將肉掛到秤鉤上，眼看著秤稍翹到了天上，她隨手一逮，對著秤桿看了說，八兩半，算八兩吧，八九七塊二，收七塊錢吧。說著把肉裝到了南山的塑料袋里。

南山心不情愿地離開了肉架。劉東群也買好了肉，倆人一塊往回走。他問南山，割多少？

八兩。

多錢一斤？

九塊。

啥？九塊？劉東群“咝”了一聲，沒說自己的是十三塊一斤，而是說，便宜沒好貨啊。見南山沒接腔，劉東群夸耀地把手里的肉掂到南山鼻子前說，也是八兩，高高哩。

南山看了看劉東群的肉，說，高高哩？哼！我看低低哩！

劉東群看了看南山說，哈哈，看你一臉上當樣。

南山生氣了，一把抓過劉東群的塑料袋，走向路邊的收購藥材門市，對收藥的小王說，他說他買的肉八兩高高哩，你給他支支（稱稱），看高高不高高。

小王接過掂了掂，感覺不夠稱，別說八兩高，八兩都不到，就問劉東群，在哪家買哩？

劉東群說，新開的美女家。

小王心想，她家。就把肉放到臺秤上，瞟了一眼說，咦，還真八兩多。

南山掂了掂自己的說，他那八兩多，我這就有九兩多。

小王看了南山的袋，說，可能，你這塊大。

南山把自己的放到秤上一看，疑惑地說，咦，八兩——還不到。

劉東群興高采烈地大笑起來，哈哈……你這頭犟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你想著老店女人是你相好？一句哥就把你魂勾走了，宰你沒商量吧。

南山詫異地說，不對吧，我這一塊不比他那小呀。

小王打開袋子看了看，說，人家買的是美女的屁股——后臀，看著塊小，肉磁實;你買的是虛婆娘肚皮——看著大，是豬槽肉，不扳秤。

南山說，豬槽肉？豬槽肉也得稱夠呀！

劉東群不笑了，義憤填膺地說，真是丑人多作怪，黑饃一包菜，走，找她去。拉著南山勾回頭就走。

小王一看倆人真要去找事，趕緊攔住說，叔，叔，消消氣，消消氣。

劉東群說，消啥氣？我非把她的店砸了不可！

小王急忙奪過南山手里的肉，驚恐地說，叔，叫我再給你稱稱。小王一邊說，一邊將手在臺秤下一摸，對著指示表看了一下，說，對著哩，八兩半。

南山也看了一下，看出了貓膩，說，小王，這是咋回事？你做手腳了吧。

小王吱唔著說，對不起，我的秤有毛病。

小王，是你心有毛病吧。劉東群扎開架式，面朝大街，像在戲臺上演戲一樣高聲吼叫，他媽的啊，你聽著，商重利吶，不忘義;大秤要平胸，小秤要平鼻;緊提酒哇慢提油，稱鹽稱菜秤抬頭……

小王一下跪到地上，啪地扇了他自己一耳光，近乎哭著說，不敢喊啦，好叔哩，親爹哩，你不讓我做生意啦！我改了還不行嗎？

你，拾了便宜，丟了生意啊;秤砣雖小壓千斤，缺斤短兩折陽壽。你、你、你這個小王八呀……劉東群仍然唱著。

別嚷了，給娃留個面子吧。南山連忙勸說，又對小王說，做生意更要誠信，投機取巧，坑蒙拐騙，不但壞了生意，重要的是壞了你的名聲，是吧？錢好掙，人的臉面壞了，一輩子就掙不回來了啊。

小王滿臉羞愧，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