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城

藍狐

我見到的城，是橘色的。

那是在我連續驅車九個小時之后，在平闊的大地的遠端，在蒼遼的寶藍的夜下，在酸澀的困倦的眼中，猛然跳進視野的一片“發光的橘園”。

“那應該就是滿洲里吧？”坐在一旁的女兒問我。

“從導航上來看，應該是滿洲里。不過在我的印象中，滿洲里的夜，比這要淡。”我不免猶豫地答道。

“導航的指向，直通現在，但你那印象，恐怕早過時了吧。——沒錯，我覺得那就是滿洲里！”女兒說著，挺直了腰身，用力地將目光探向前方。

我印象中的滿洲里，成型在十年前的一個夏季。當時隨參加東北三省及內蒙古自治區報業高峰論壇的眾位同仁來此采風，相繼走訪了國門、套娃城，以及呼倫湖，并在傍晚時分，和幾位好友很是輕松地逛遍了城中有限的幾條街道。

還記得，當時的街路加上路旁建筑的亮化，盡管大體上還算明亮，但從立體化、藝術化乃至是時尚化的視角來看，則明顯感到有些隨意也難免單調。讓人尤其難忘的是，當晚在和幾位好友跑到發達廣場一帶好生品嘗了一通燒烤后，帶著酒興，幾個人開始漫無目的地順著街路往北徜徉。可還沒走出多遠，路就窄了，燈也稀了，好在由于建筑的低矮，使得視野寬敞起來，加之有清涼的晚風陪伴，幾個人也便沒有猶疑，索性談笑風生地繼續往北逛了過來。

突然，走在前面的王總編叫了起來：“嘿，有湖哎，那一定就會有魚！”隨即快步跨過路基，向著不遠處的一方水域小跑起來。可剛跑出沒有幾步，就聽他“哎呦”一聲，跟著身子一斜，順勢跌了下去。我們走在后面的幾個人忙追了過去，但見他一只腳窩在胯下，另一只腳則險些踩空眼前隱約可以辨認出來的一條簡易水壩。我們問他傷到了沒有，他揉了揉腳踝，所問非所答地回了句：“太黑了，差點讓魚看了笑話。”隨即起身，一瘸一拐地躲回到不遠處的街上。后來，經問詢方才知曉，那一方水域應該就是北湖，而在不遠處曾給予我們必要補光的建筑，實則是香格里拉大酒店。

車子繼續在夜色中穿行。那片“橘園”開始被一點點拉近，放大，乃至如蒙太奇一般，眨眼之間便將整個車子全然包裹進了它的光影之中。

“怎么樣，這下您那早已褪色的印象，也該被改寫了吧？”到了這會，女兒不免為自己剛剛的判斷，顯現出了幾分得意。可還沒等我搭話，她竟已轉過頭去，開始為城市之間一應暖人的橘色的燈光而不住贊嘆了。不單這會兒，這之后的一連幾天時間里，女兒除了和我親近了一下國門，游覽了一下套娃城，轉而在保稅區選購了一些“俄貨”之外，便是希冀著夜色能快些降臨，華燈會如期閃亮，她也好滿是悠閑地置身于那一方格調統一、意境統一、效果統一的橘色的光影之中，任由著每一顆精心調配的和暖的光的因子，在發梢、在臉頰、在瞳仁之上，悄然地折射出儼然詩化了的獨有意味，讓一個城的橘色和橘色的邀約與挽留，盡情描畫，盡情舒展……

我盡管同樣感到驚喜，但更多的卻是感慨。我在想，一個偌大的城市，居然可以做到在亮化的設置、布局、風格、呈現乃至效果等諸多方面的和諧統一，完美展示;只要置身其間，無論你是否觀望都會發現，在每一座建筑的外觀亮化上，這里一應選擇了雖溫和卻不失明亮的橘色，而且不僅僅是高層建筑，但凡臨街，即便是一爿小店，也同樣會橘色環繞，光彩迷人。不僅如此，由于我們所選擇的是一家位于市中心的賓館，因而得以偶然發現，這里的亮化彩燈實則是統一調度的，也就是說，這里所有彩燈的開啟和關閉，原本都是有著特定的時間對應的：只要夜幕降臨，那滿城的橘色便會盡顯華彩;但凡夜色已深，華燈自會同步熄滅，只留下一團又一團橘色的夢影，幽幽地在意識深層縹緲流連。

出于好奇，我還曾大致搜索了一下有關滿洲里的亮化情況，從中了解到，2016年，滿洲里市再度對此前建成的527棟單體的亮化設施進行了全面維修維護，僅更換燈具就達18350套，鎮流器、開關等易損件28760余套。同時還對新建的單體建筑的亮化進行了整體設計與安裝，其中華都大廈、套娃廣場、嵐湖居、凱旋大酒店、碧桂園高層、世紀大酒店等等，不僅為城市景觀的亮化增加了新的亮點，也為“魅力口岸”的風貌增添了更加亮麗的風景線……

不禁的，一連串的追問轉瞬跳進了我的腦海：城市的主題是什么？風格化的建筑因何而設？亮化的亮點又如何設置？倘若一座城池就是一個青春勃發的少女，該如何打點她的妝容、搭配她的華衣？據說一座城市的色彩往往是由歷史所賦予的，且還要與環境相互融合，彼此呼應，進而成為感官和認知上的統一與和諧。在這其中，北京的紅色，杭州的綠色，上海的星空紫，蘇州的水墨色，三亞的海洋藍，以及武漢的暖白灰橙……無不融匯和滲透著深濃的城市的人文符號，要你即便是隨意的一瞥，仍能夠透過那醒目的色調準確地辨認出，此為何方。

當然，城市色彩的選擇和調整，始終是個重要而復雜的問題，有人就曾對此作出過較為明晰地勾畫，指出“它既要尋覓有自然根基的風格，又要給居住者帶來舒適感和榮譽感，更要讓到訪者感受到新鮮和魅力。”如此說來，有時候，對城市色彩乃至亮化的精準設計，確乎該有比之彩燈更其高光的膽識和韜略。

那么，地處北國邊陲的“魅力口岸”滿洲里，或許是被寒凝的雪野映襯得太久了，因而才選擇了暖意融融、甜香氤氳的橘色，來裝點繁華街市和曼妙長夜的吧？而有了暖光和橘香的夜市與夢鄉，又怎能不讓人流連忘返、遨游夢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