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也嚇不走的老師

林煥新

我見到拉毛草的時候，已是深秋。美仁大草原上的游客已隨著繁花綠草退去。

她指給我看，在草原深處，在甘肅平均海拔3600米的純牧區，曾經藏著佐蓋多瑪鄉德合茂小學。那里便是“拉老師”的故事開始的地方。

20多年前，19歲的拉毛草高中畢業，回到家鄉，成了德合茂小學唯一的教師。

艱苦的條件給這個年輕女孩帶來了很大的挑戰。一望無際的無人區草甸草原是她上下班的必經之路。說是“路”，但其實沒有路。那時候穿越草甸只能靠步行或騎馬，即使趕上好天氣，也要走上兩個小時。生于牧民家庭的拉毛草在這里也難以解決吃飯、取暖等基本問題。

240元的月工資，讓我很難想象她堅持下去的理由。她想了想說：“我喜歡大家叫我‘拉老師’。”這是我沒想到的答案。追問后，我才完全明白，在偏遠落后的牧區，“讀書”是大家中心遙遠而神圣的事情。

村小有了新教師，村民們三天兩頭跑到拉毛草的屋子前敲門。他們帶來自制的糌粑、酥油，帶來一筐筐柴火和牛糞供她取暖，逢年過節拉著她到家里吃飯，秋天宰牛時家家戶戶都記著給“拉老師”備上一份……“想讓這里的孩子都能讀書識字，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是拉毛草的心愿。

也是一個秋天，拉毛草遭遇了終生難忘的一次危機。草甸之上，3匹狼攔住了拉毛草，在離她不到50米的地方，直勾勾地盯著她。“我想我完了。”拉毛草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沒有任何通信工具的她只能與3匹狼對峙著，不知過去了多久，她只知道再晚一點兒，霧氣一起，自己將徹底潰敗。

所幸，她等來了“救命恩人”牧民阿克桑吉。或許是上天有眼，讓阿克桑吉正好從那兒路過。事后，拉毛草的母親、朋友都極力勸她“別干了”。她也第一次有了動搖，但每每聽到村里男女老少一聲聲“拉老師”，還是割舍不下。

“阿爸和我說，你該為家鄉的孩子堅持下去。”拉毛草留下了。村民又感激又擔心，便自發組隊陪她走過無人區，一來一回就是半天。

如今，歲月的印記已爬上了這位鄉村教師的臉頰。拉毛草的眼睛，有著少數民族特有的深邃，讓我不禁去想，這雙眼睛看過多少次草原枯榮？我可以肯定，她的眼底留存的是越來越美的學校、一個個走出草原的學生……因為拉毛草說起自己在學校的故事時，總是笑著，好像當一個被學生、家長們愛戴的鄉村老師就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后來，草甸草原通了公路，曾經的無人區成了旅游勝地。德合茂小學也被撤并，拉毛草被調到佐蓋多瑪鄉中心小學。

時間會改變一方水土，人才會改變人。我問佐蓋多瑪鄉中心小學學生們的理想是什么，他們告訴我：“要成為像拉老師一樣的人。”

分別時，拉毛草拉著我說：“夏天再來呀，花都開了，別提有多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