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留余”思維

劉吉同

偶然路過一家美發店，名“七分美造型”，看后心里一激靈，多么有意境的名字！其一，誠實和謙遜。俺把“老底”直接端給您，手藝只能做到“七分美”，達不到“十分美”。其二，向更美努力。雖然只能做到“七分美”，但一直在向“十分美”努力。其三，坦然和自信。美不可能像數學題那樣有標準答案，而似“一千個讀者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往往是“各美其美”，說不準俺的“七分美”，正是您心中的“十分美”。但是，我卻從中悟出了一個“大道理”：做人做事一定要留有余地。

想到了河南鞏義康百萬莊園里的《留余匾》，留余也是康家的祖訓，摘錄如下：“留有余，不盡之巧以還造化;留有余，不盡之祿以還朝廷;留有余，不盡之財以還百姓;留有余，不盡之福以還子孫。臨事讓人一步，自有余地;臨財放寬一分，自有余味。推之，凡事皆然。”康家從明末開始富甲一方，歷經明清民國三朝，興旺12代400多年，其間有功名的子孫就有400多位。如此長盛不衰，無疑與子孫后代深諳并踐行“留余”祖訓有很大關系。

“留余”也是我國傳統文化中的重要內容，《警世通言》里的“勢不可使盡，福不可享盡，便宜不可占盡，聰明不可用盡”;《紅摟夢》里秦可卿講的“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格言聯壁》中的“知足常足，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曾國藩欣賞的“花未全開月未圓”的人生境界等，包含的都是“留余”思維。馮諼在薛地為孟嘗君“市義”和之后設計的“狡兔三窟”，目的都是為主人布局“留余”;漢朝開國元勛、謀臣陳平晚年曾懺悔：我用的多是陰謀詭計，“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我的“陰禍”還會連及子孫（《史記·陳丞相世家》）。顯然他悔恨以前把事情做絕了，只有帶著深深的自譴步入道山。

普通百姓更懂得“留余”，民諺可證。“能吃半頓，不叫斷頓”，既是居安思危，又是度過災荒年景的“最佳辦法”。“能吃過頭飯，不說過頭話”就更“觸目驚心”了。“過頭飯”是“斷頭飯”，指死刑犯上刑場前的那頓飯;“過頭話”則是指把話說絕、毫無回旋余地。可見說話要留有余地，在民眾心目中的分量多么重。“不走的路也要走三走”，是說千萬不可把事做絕，以防以后有路卻不能走。多說一句，就是文藝創作，也需要“留余”，繪畫要留白，一篇文學作品，若是“臨行密密縫”，不給讀者留一點思考空間，那讀起來斷會索然無味。

處理“軍國大事”更應“留余”，最忌諱“一錘子買賣”。“手中有糧，心中不慌”，道出了儲糧為國計民生之必須。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制定作戰方案，一定要留有足夠甚至強大的預備隊，這樣才能應付戰中突發情況，確保戰斗力持續不減。三國時期的劉備，為了給“義弟”關羽報仇，不留“預備隊”，舉全國之兵力，發動了討伐吳國的夷陵之戰，結果全軍覆沒，蜀國的國力、軍力頓遭斷崖式下跌。更要命的是，西逃時連接應的部隊都沒有，幸虧蜀國驛站的人放了大火拖延了吳軍的追擊，否則皇叔十有八九要做俘虜。

“留余”思維如此重要，但并非人人都有，須具備以下條件方可：遇事理性而非沖動，沉著而非急躁，清醒而非膨脹，冷靜而非狂熱，務實而非虛浮，謙虛謹慎而非驕傲自大，三思而行而非獨斷專行，與鄰為善而非與鄰為壑，高瞻遠矚而非目光短淺，追求共贏而非自己獨享。否則，那就可能難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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