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同腐的廳官

青劍

父子搭檔的家族腐敗是一種典型模式 （圖/視覺中國）

云南省嵩明縣委原書記兼楊林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副廳級）楊相來，共計受賄571萬元，其中551萬元竟是與其兒子共同作案所得。2021年12月23日，云南省麗江市中級人民法院披露了這對父子的累累罪行。

現年58歲的楊相來，多年在異地任職，兒子楊浩長期隨母親在昆明生活，父子聚少離多。因此，楊相來一直對兒子心懷愧疚，覺得自己沒能盡到父親的責任。2012年，楊浩總算拿到了本科文憑，時任富民縣委書記的楊相來意欲安排兒子走大學生入仕的途徑，楊浩卻提出要創業，他與朋友合伙開了公司，折騰了一年多，毫無起色。

四川省宜賓市恒某公司（簡稱恒某公司）的董事長巢霈，是靠開磚窯起家的民營企業家。2005年起，恒某公司開始多元化投資，并向房地產業進軍。歷經七八年時間，公司發展迅猛。磚窯生意對恒某公司開發房地產起了很大的作用。但是，在宜賓當地，隨著大大小小的磚窯如雨后春筍般崛起，資源日益緊張。巢霈決定到省外開疆拓土，幾番考察，恒某公司選中了嵩明縣的地塊，打算新建磚廠。

2013年8月，楊相來前往嵩明縣擔任縣委書記。不久，恒某公司的磚廠項目經過論證，因項目所在地塊鄰近水庫大壩，在此建設磚廠可能對水庫帶來重大安全隱患，經審議沒有通過，項目被擱置。巢霈輾轉托人找楊相來說情，也被打了回票。

在巢霈看來，商場上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關鍵要找對開鎖的鑰匙。多方打聽，巢霈得到楊相來之子楊浩經商失敗的信息。2014年4月初，中間人雷磊游說楊浩合作大項目。楊浩遂趕赴宜賓對恒某公司進行“考察”，巢霈親自設宴接風，并請托楊浩促成在嵩明縣的磚廠項目落地。巢霈說：“這個項目對你們父子都有好處，楊書記新官上任，需要政績，而你也能得到重謝。”楊浩當即提出：“事成后，我要占磚廠三成的股份。”巢霈姑且答應下來。

楊浩回到昆明，立即與父親交流此事。楊相來起先拒絕，楊浩轉達了巢霈關于“政績”的說辭，并表示對方答應給股份。楊相來為之心動。

同年5月中旬，楊相來帶隊到宜賓考察。他見識到恒某公司的實力果真非同小可，對隨行人員說：“引進這樣的公司，對嵩明縣的發展利大于弊。”不久，恒某公司的磚廠項目順利通過審批。

2015年6月，磚廠建設竣工。楊浩專程到宜賓要求巢霈兌現承諾。巢霈婉轉地表示，股份的事肯定會落實，但要在集團董事局會議上走走流程，然后出具正式的文件。“一旦落在了紙上，就會留下線索，楊書記同意讓你冒這個險嗎？”楊浩頓時改口說，不要股份了，給300萬元好處費了結。如此正中巢霈的下懷，他當即安排財務人員轉賬300萬元到楊浩提供的銀行賬戶。

這300萬元是自楊浩開公司以來獲得的巨額純“利潤”，取現后，他迫不及待地購置了房屋和車輛，并告知楊相來：“為了不給老爸添麻煩，沒拿股份只收了現金。”

利用父親的職權，楊浩輕而易舉挖到了“第一桶金”，但這筆錢很快就花光了。于是，他打著“我爸是縣領導”的旗號，四處借錢揮霍。

鄔平在昆明市官渡區自辦藝術學校，賺了不少錢。2017年初，他在朋友組織的飯局上認識了楊浩。得知楊浩的父親是嵩明縣的“一把手”，并且剛剛兼任楊林經濟技術開發區（國家級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遂決定與楊浩成為朋友。相識半年后，楊浩以做生意缺少資金為由，向鄔平借款100萬元。鄔平很快就如數轉賬給楊浩指定的銀行卡。收款的當天，楊浩出具了借條，鄔平邊塞進辦公桌抽屜邊說：“我也有事相求，如果成了，這筆賬就一筆勾銷。”原來，嵩明縣正計劃實施名校名師名校長的“三名”工程，鄔平打算引進湖南省某學校到嵩明聯合辦學，并納入“三名”工程。楊浩當即表示：“肯定讓我老爸促成此事。”

楊浩向父親轉達了鄔平的意思，楊相來責怪兒子揮霍無度。然后說：“子不教，父之過。也罷，這次我幫你擺平，以后再不許亂借錢。”2017年10月，鄔平提交了項目書，楊相來進行書面批示，請縣教育局負責人“認真研究提出意見”。于是，縣教育局正式與鄔平接觸、協商。其間，楊相來多次過問，要求加快與鄔平的合作進度。2018年4月25日，縣教育局與鄔平簽訂了《引進優質民辦中學合作辦學協議》。湖南某學校在嵩明縣的聯合辦學項目正式落地。鄔平將借條退還給楊浩，兩人舉杯慶賀“合作愉快！”

2017年11月，楊林鎮某村意欲出讓白石頭山的采礦權，云南省某建材公司參加了競拍，經過兩輪角逐，只剩下建材公司與某礦業公司，而某礦業公司的出價略勝一籌。建材公司既不想再加價，又舍不得這塊到嘴的肥肉。同年12月，該公司股東汪輝找到了楊浩，請其出面協調，讓某礦業公司退出。此時，楊浩正打算裝修KTV，資金尚有缺口。他提出了60萬元好處費，先預付一半，事成后再付剩余款項的要求。當月底，汪輝將30萬元如數轉賬給楊浩。不久，楊浩徑直到礦業公司老板蔡正寶的辦公室，豎著大拇指說：“我爸是楊相來，給個面子，退出采礦權競標。”蔡正寶識相地退出了競標。

2019年5月，在楊相來的親自協調下，建材公司拿下了白石頭山的采礦權。汪輝遂將剩余的30萬元交給楊浩。2020年4月，汪輝提交了建材公司關于砂礦辦理相關手續的請示報告，楊相來作出了“務必在2020年5月30日前解決”的批示。

2017年10月，某投資公司以6700多萬元的價格買了長嵩大道綜合服務區兩宗土地共計100畝。該公司實際控制人倪林決定將其中一塊土地賣給另一家公司，請楊相來幫助協調辦理土地分割手續，楊相來給予了關照。2019年8月，楊浩直接找倪林，索要100萬元用于投資，倪林沒有答應。同年11月，楊浩再次要錢，倪林考慮到以后辦事需要楊相來協調，遂安排人員通過第三方公司向楊浩指定的賬戶轉賬91萬元。

2019年，四川省宜賓市開展“打黑除惡”斗爭，巢霈及其投資集團的骨干成員被定性為重大涉黑惡犯罪組織，警方采取了“收網”行動。隨著偵查的深入，警方發現了楊相來父子共同受賄的線索，并移送到監察機關。

云南省監委順藤摸瓜，調查了楊相來父子涉嫌共同受賄的其他線索。2020年6月4日，楊相來被采取留置措施。當日，辦案人員對楊相來辦公室及住宅進行了搜查，扣押了涉案財物及違禁書籍。鐵證如山，楊相來如實交代了伙同其子共同受賄的事實，還承認單獨收受兩筆賄賂的事實：2018年上半年，昆明某衡器公司獲得智控園項目198畝土地，楊相來幫助該公司降低土地出讓金，收受衡器公司老板李進10萬元。2016年至2020年，楊相來為云南某公司的現代物流產業園項目在規劃選址、落地等方面提供幫助，收受對方的答謝費10萬元。

案發后，楊相來委托親屬繳納了全部涉案贓款。他還手寫家書給楊浩（另案處）：“兒啊，你犯下的罪，根子在我這兒，我如果不創造條件和機會，你就不會有不勞而獲的想法。”他告誡楊浩配合辦案機關的調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經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麗江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4月6日公開開庭審理楊相來受賄案。公訴人指控稱，2014年至2020年，被告人楊相來利用擔任嵩明縣委書記，嵩明楊林經濟技術開發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的職務之便，在工程項目實施、政府合作辦學、公司經營活動、政府合作開發等方面為他人謀取利益，先后與其子楊浩（另案處理）共同非法收受他人財物551萬元，另其本人非法收受他人財物20萬元。

楊相來的辯護人提出，楊相來歸案后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具有坦白情節，且自愿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真誠認罪悔罪，其家屬積極代為退賠全部贓款，比較其他同類案件，被告人主觀惡性較小。請求對楊相來從輕量刑。

2021年12月23日，云南省麗江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的一審判決書載明，楊相來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0年，并處罰金人民幣60萬元。扣押在案的涉案贓款571萬元上繳國庫。

（文中除楊相來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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