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文化概念之界說

摘要：梅山文化，即梅山居民自上古以來創造的歷史文化，以其地理上的封閉性，族群上的交互性，重視和合的融通性，尚德輕智的現實性，構成梅山文化的基本層面，影響著梅山人的社會生活，推動著梅山文化的歷史發展。梅山文化的界說，應注意其形成的機緣，同時也要關注其古今變化與現代的價值，既在靜態中加以觀察，又在動態中加以認知。同時，我們還需努力將上層精英文化與下層民眾文化作一體看待，既要努力從整體上認識梅山文化的一般性特征，也要注意洞察梅山文化的特殊意義，注重從歷史中抽繹出梅山文化的深刻內涵，從現實中揭示梅山文化的社會價值。

關鍵詞：梅山文化;概念界說;學科審視

中圖分類號：B99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444X（2022）04-0073-07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ysb.2022.04.009

對梅山文化的研究首先應重視三個基本問題。一是對自然環境的探討，二是對社會結構的探討，三是對族性認定的探討。弄清楚這三個問題，就為梅山文化的研究開辟了一條可以繼續前行的通途。其次是研究這三個問題之間的內在聯系和相互關系，從中探尋梅山文化形成的根本原因，確認梅山文化這一概念是否成立。因為，這三個問題不僅將物質的、制度的、精神的三個方面納入到梅山文化的整體性研究當中，而且還可以利用哲學的思維方式對其加以解讀，歸納出邏輯上的內在規律。

一、梅山文化概念確立的邏輯起點

美國心理學家查普林曾經說過：“任何科學發現或概念的有效性，都取決于達到該發現或概念所采取的程序的有效性。”[1]事實上，自古以來的梅山文化是由多元族性文化的“集結體”建構的，其中也包含了宇宙運行過程中所形成的自然景觀和歷史發展脈絡所遺留下來的文化史跡，以及復雜的社會關系建立起來的獨特的人際關系和信仰體系。于是，由自然環境、族性認定和社會結構三個方面在相互作用的推動下，造就了梅山文化這一獨特的文化現象和文化意識。如果研究者透過梅山文化現象折射出來的這種意識運用到梅山文化研究的意義體系當中時，其邏輯性的直接體現便是這一文化系統“言說者”的學術“演繹”。正是這種“演繹”將諸多有志于研究梅山文化的學者引領到了充滿梅山文化“語境”的學術殿堂之中，為他們開啟了一扇研究梅山文化的學術大門，并用哲學的思維方式進行符合邏輯的研究，進而獲得具有學術價值的學科概念。

眾所周知，“不同的學科有不同的邏輯起點。學科研究的邏輯起點是指其學科對某一個概念或范疇的率先涉及和把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這一學科關注的焦點和發展的趨向。”[2]因此，就某一具有意義的概念的提出而言，它往往是研究者對客觀事物本質屬性的主觀理解和反映，無論這種理解和反映是否正確，單就概念本身而言，它既可以用詞語方式加以標示，也可以用其他特定的符號形式加以記錄。比如“梅山文化”一詞，就其語言學的概念來說，它是指稱長期生活在梅山這一區域的人們所形成的“心理模式”（mental pattern ）的綜合體現，這一體現不僅代表著“語言背后的東西”，[3]同時，它還代表著這種文化歷史所遺傳下來的習慣和信仰，因而最終決定了創造這種文化的人們的生活組織和社會結構。

梅山文化這一概念的另一種標示是用像圖的方式來引申其文化的意義。這便是倒立的張五郎圖像（圖1）。作為梅山文化代表性圖像，“倒立梅山張五郎”的形象承載著太多的梅山故事。相傳在梅山諸神中，張五郎是最具代表性的神祇，被尊為梅山師祖。關于張五郎的身世，《海游記》和《翻壇咒》中都有記載：“志命皈命禮，奉請翻壇張五郎，梅山師祖降法場。要知五郎身出處，便是青州大府堂。元和年間九月九，生下翻壇張五郎。一十二歲去拜法，三十六歲轉回鄉。行在龍虎山前過，仔細思想無座場。此間只有黃樟樹，春晶熱，夏日涼。鳴角一聲天地動，吹倒樟樹葉翻黃。大郎當即斗不過，五郎半法便高強。他把菜藍來擔水，菜藍擔水灑壇場。左腳頭上頂碗水，右腳頭上一爐香。家家戶戶有名號，處處壇前有旗槍。不論神壇和廟社，不論師道降壇場。弟子虔誠來奉請，惟愿翻壇五郎親降臨。”參見《海游記》和《翻壇咒》雖然這一記述不能作為學術研究的立論依據，但它卻能幫助我們理解梅山文化最普遍的民眾心理，推衍出作為梅山文化符號所建構起來的信仰體系，解釋梅山民眾在長期生活實踐中積累起來的文化觀念。這種心理因素、信仰體系和文化觀念最終被梅山文化這一概念所承擔，因而實現了對這一文化系統的把握和利用。這種利用誠如毛澤東所說，“社會實踐的繼續，使人們在實踐中引起感覺和印象的東西反復了多次，于是在人們的腦子里生起了一個認識過程中的突變（即飛躍），產生了概念。”[4]梅山文化這一概念的邏輯起點就在于我們認識梅山文化的過程中，把感覺到的各種客觀現象加以分析和歸納，并在感性認識的基礎上實現對其理性認識的飛躍。在這個認識過程中，抽象出能夠概括梅山這一特定自然環境中生成的具有自己個性的文化實體。這一實體不僅能涵蓋梅山文化所彰顯的從自然到族群再到社會之間的各種關系，同時它還能揭示梅山文化所蘊含的從物質到制度再到精神的文化本質。簡言之就是能夠從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三個方面，對梅山文化這一概念的內涵和外延加以詮釋。獨特的信仰系統是梅山文化探討的邏輯起點。

二、梅山文化形成的核心價值走向

梅山文化形成的時空條件與發展軌跡既是文化起源、文化發展與文化演變的辯證法問題，也是梅山文化是否可以得到確立的問題。用古人的話說就是“窮變通久”的問題。這里的“窮變通久”是以梅山文化的客觀事實為依據，觀察和探究其歷史的發展過程，貫通其文化發展的歷史脈絡，揭示其思維方式和信仰體系產生的緣由，探討梅山文化的實在性和持續性的途徑。

目前考古學界雖然已在梅山地區發現了15000年前新石器時代早期的小淹青桑村紅霍溪原始文化，也在東坪鎮城埠坪、大福鎮尹田村發現了距今6000年左右的文化遺址。[5]但根據“梅山古陸直到距今所見的地貌，梅山古陸根本不具備古猿生存的條件。所以說，1.5萬年前在梅山出現的原始人群是外地遷入的。”[5]雖然新石器時代梅山文化的萌芽時期受到外來文化的影響與作用，但也有一些較明顯的地域性特點，如，在梅山流傳的“上峒梅山趕山打獵，中峒梅山掮棚放鴨，下峒梅山打魚摸蝦”[6]，集中體現了他們在生活層面上的自覺意識，事實上這種生活方式有可能早在春秋甚至更早就已經形成。一方面，梅山地區有著“舊不與中國通”[7]的地理位置和獨特的自然環境，不僅為凝煉梅山獨特的文化傳統提供了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同時也對梅山人的生活方式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另一方面，生活于梅山的各族支系，在經歷了數千年的互融實現了初步的文化統一，形成了一個獨特的融合性文化圈，出現了諸如以張五郎、扶大王、梅山祖師等為崇拜對象的原始信仰系統，從而將這一地區性的文化事象提升到了自覺自識的程度。遺憾的是，他們沒有留下詳實可考的文字資料和考古遺跡而成為一個秘密。

梅山文化形成的時空條件與發展軌跡即是文化聚合、文化受融與文化涵化的過程，也是形成梅山文化這一概念不可忽視的前提條件。正如陳先達所說：“文化傳承是一個區域文化內部的源與流、繼承與創新關系;文化傳播是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文化交往與文化吸取關系。”[8]也就是說，一個地區自身的文化傳統首先注重的是其根文化（自有文化）的傳承與發展，而外來的文化作為一種補償性文化往往注重的是借鑒和吸收。正如梅山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兼容與并包都是基于梅山自有傳統基礎上的聚合、受融與涵化。所以，倪彩霞說：“從梅山地區的歷史發展來看，族群變遷與文化聚合呈現一種互動的關系，蠻漢的交往、雜居促進了文化的融合，天師道信仰在唐宋以前已進入梅山地區，影響了這個地區的巫鬼信仰，催生了夾巫夾道的梅山教。北宋朝廷開發梅山，對這一地區民族結構的變化起了關鍵作用，但也引起了一定的民族矛盾和對抗，導致梅山蠻主體在宋元時期撤離梅山地區。大批漢人移居梅山后，佛道信仰迅速改變了梅山的宗教信仰，逐漸形成巫道佛混雜的信仰形態，文化的傳播對宋以后的梅山社會更具整合意義。”[9]倪氏的上述結論充分說明，梅山內在的文化獨特性集中體現在由多種文化聚合所形成的“梅山教”。梅山教作為梅山民眾獨特的信仰體系，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起到了重要的支配作用。

首先，從文化源頭上看，蚩尤文化是構成梅山文化的底本，并在此基礎上融入了各個族群的不同觀念，進而形成了梅山文化的基礎，并在不斷的發展與磨合過程中逐步達成了文化上的共識。這種共識可以概括為在生命自在的天命觀支配下形成的始祖崇拜、神主張五郎崇拜，以及由巫儺為核心的梅山信仰和道教（客教）信仰相融合的梅山教崇拜。這種信仰不僅支配著梅山人的社會實踐和思想認識，進一步加固了梅山文化的根基，而且也進一步推動了梅山地區的地方政治、地方經濟、地方宗教、地方生產方式和生活方法的不斷完善。這種地方性知識和文化的產生正如劉鐵峰所說：“梅山宗教信仰中神靈譜系的構建，已從原始的圖騰崇拜向以本部族祖先為原型模范的英雄崇拜過渡，即對他們傳說中的遠祖盤瓠和由盤瓠演化而成的梅山宗教信仰習俗中的主神張五郎的崇拜，并在泛神化信仰理念的引導下，建立起了一個以梅山始祖盤瓠或梅山主神張五郎為中心，以天地萬物魂靈為具象神格的泛神化神靈譜系。”[10]有一個問題值得我們認真探討，即：蚩尤和盤瓠是否是同一個人？假若不是同一個人，那么他會不會是不同族親信仰遺留下來的對本祖先信仰融合而產生的信仰交叉？

其次，從思維方法上看，早期梅山文化生成的“生命自在天命觀”是其思想認識的必然產物，它既是一種由沖動、愿望、模糊的知覺，以及經驗構成的基本思考理路推衍出的結果，又是從包括祖先生命殘留下來的社會實踐經驗所積淀的一種原始意象的表達方式。這種理路和方式一旦成為群體的思維慣勢，那么一種帶有普遍性規律的集體無意識也就得以形成，并滲透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進而加固了這種意識的不斷衍生和傳承傳播，形成梅山民間生活的思維定式。例如，在梅山民間，盛傳有兩套掌管性命的社會組織，一套是“陽間世組織”，這個組織掌管著人生時的命運;另一套是“陰間世組織”，這個組織掌管著人死后的命運。正是有了這兩套“組織”的主宰，因而在梅山人的意識當中就形成了“人不僅生有所管，連死也有所歸”的基本認識，這種認識源于祖先原始思維的遺留，并將這種思維引申到在山路的分岔口或小橋頭的立碑上都會有驅邪和施善的功能。[11]這種認識正如法國社會學家、人類學家路先·列維-布留爾（Levy-Bruhl，Lucien，1857—1939）所說：當那些作為嚴酷考驗的折磨中發現該社會集體的生活本身所系的秘密時，“作為表象的情感力量很難想象有多么大，它們對客體不是簡單地以映象或心象的形式為一體的熱烈盼望和迫切要求、對保護神的狂熱呼吁。”[12]流傳在梅山的《張五郎根因歌》便是這種集體無意識影響下產生的象征性作品：“效法盤瓠把山趕，三峒梅山來武裝。上峒梅山胡天慶，青旗青馬青刀槍。賜給八只青斑犬，管取山羊度時光。中峒梅山李天榮，白旗白馬白刀槍。賜給八只白斑犬，管取山豬置田莊。下峒梅山趙天華，黑旗黑馬黑刀槍。賜給八只黑斑犬，管取虎狼進壇場。”[13]歌中構成的這一切表象的靈魂，其核心是梅山人對這些神靈所產生的既感到親切，又感到可畏的真正神圣。

再次，從信仰體系上講，梅山文化的信仰體系是以巫文化為根基，儺文化為表象的原始宗教信仰體制。在此宗教信仰根基的影響下，梅山文化以其神秘性和鬼神觀為發展脈絡，形成了自己一套完整的信仰系統，這種信仰系統作為“群眾現象”（mass phenomenon）已根植于梅山文化的血脈當中，膠固在梅山民眾的靈魂深處。梅山文化的“群眾現象”主要表現在對梅山這一概念的共同認識上，而且這種認識是由無社會組織的人群對梅山情境的共同體驗而產生的比較一致的社會行為和心理現象，[14]這種社會行為和心理現象不僅包含在社會生活當中的從眾、模仿和定勢等方面，而且還包含在他們信仰活動中的暗示、感染和隱喻當中。因為，在梅山文化中，巫術和禁忌在大多數的民眾那里均具有積極和消極兩個方面，[15]4因此他們永遠不會考慮巫術和禁忌所具有的抽象原理，而總是把邏輯的內含和外顯當作“消化食物一樣，完全不曾知道心理和生理的過程，雖心理的過程是推理的要件，生理的過程是消化的要件。”[15]16所以，在梅山人的眼里，巫術和禁忌永遠是“私生的藝術”（illegitimacy of art）。這種“藝術”正好和儀式活動中的巫儺裝扮相一致，這種一致性既是對信仰的“無條件”崇尚，又是對現實“需求性”的請愿，于是，俗信鬼祀，巫覡作樂，歌舞娛神[16]便成為梅山人的祭祀常態，固化了梅山信仰文化發展的“核心價值”，潛移在梅山人的精神基因當中，并默化為一種行為，充斥于梅山文化發展的全過程，推動著梅山文化的消長。

總之，從上文可以看到，梅山文化的發展一直延續著“通”與“變”的哲學辨證。它的“通”是在梅山這一地域中形成的一以貫之的文化傳統，其特質主要體現在人們的思想在生命自在論和天命主宰論的認同之中徘徊，因而形成了樸實的民風和安貧樂道的生活態度。“變”在梅山文化中則是以其對華夏文化的崇尚而不斷的吸納和承繼。雖然這種承繼的過程經歷了諸多的波折，但它卻以頑強的生命張力拉動著地方文化與國家文化的融合，建構起了國家統一意志支配下的地方文化樣式。

三、梅山文化概念確立的學科審視

“學科”一詞，是指人類活動產生的經驗經過不斷的積累和消化所形成的認識，同時將這種認識通過思考、歸納、理解、抽象而上升為可以得到驗證的知識，進而發展成為科學層面上的知識體系，并根據這一體系的某些共性特征所劃分出的知識領域。梅山文化作為一個學科概念提出是否具有上述過程的可驗證性，只能通過不同學科的學理論證才能確立。這一確立尤其需要從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三個方面加以驗證，這正是章太炎所說的“論古之學術，地齊、政俗、材性三者宜當注意”[17]的學科認定的基本原則。

首先，人文地理學的視角。自然景觀作為物質文化的源生基礎是審視學科體系的基礎。人文地理學家袁庭棟認為：“探討附加在自然景觀之上的人類活動形態，文化區域的地理特征，環境與文化的關系，文化傳播的路線和走向以及人類的行為系統”[18]是探討地域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梅山文化從早期的情況看是南蠻楚人的生活分布區，依照趙書峰的“文化區域圈”觀點，梅山文化可劃分為“文化核心圈”、“文化輻射圈”和“文化余波圈”三個層次。[19]可以看出，趙書峰的這一劃分這是從人文地理學和民族地理學的學科理論入手，審視處于深山、平壩和河谷地理環境條件下形成的集農耕、漁獵文化類型為一體的梅山文化圈，也“是以‘歷史地理學’為中心展開的文化探討，其‘地域’（Region）概念通常是古代沿襲或俗成的歷史區域。”[18]梅山文化圈在它產生之初是由一個相對精確的文化概念——“五溪蠻”構成。[20]所謂“五溪蠻”，是指兩漢時期武陵郡內所屬“五溪”地域中的蠻夷（古文獻又稱為“武陵蠻”，“五溪蠻”或“武陵五溪蠻”）。隨著漫長的歷史發展，“五溪蠻”的疆域模糊，景物易貌，人丁遷徙，促使地理學意義上的“五溪蠻”逐漸泯滅，并逐步開始向文化學領域轉移。這一區域春秋戰國時稱“荊蠻”，漢代稱“長沙蠻”，隋代稱“莫徭”，直到唐代，“梅山蠻”的文化概念才得以確立。事實證明，這一文化圈不僅受到古代楚文化的深刻影響，而且也深深受到三苗文化的影響。雖然自漢以后，北方文化在不同程度上影響了梅山文化的發展，但這種影響并不能成為主流，直到南宋以始，地理上形成的“隔離”局面被打破，大一統的漢文化逐步進入梅山地區而開啟了官方文化與地方文化并存的局面，于是多元一體的梅山文化才真正確立并一直延續至今。[21]

其次，從學術思想或哲學的角度看。梅山文化是一種會風氣而尚通（道）觀、輕邏輯的文化。梅山文化的會風氣與其所處的地理位置有關。尚通觀（或稱尚道觀），用莊子的話說就是“以道觀之”。[22]在《秋水》章中，莊子將“道觀”“物觀”和“俗觀”并列，為的是能夠更好地說明貴與賤的相對性。在梅山文化的哲學理念當中，“三觀”不僅表現在各種儀式活動當中，而且還能深刻揭示祭祀當中的儀式行為所承擔的功能。比如師公的“手訣”和“打卦”，以及上峒狩獵前的“安梅山”，中峒放鴨時和下峒捉泥鰍時的“活梅山”等，均體現出梅山人由原始數覺感而形成的數理思維邏輯，有著大巧若拙、返樸歸真、“德始玄同”的“通士”境界。

再次，從民俗學上看，梅山人還有尚自在而敢抗爭的特點。古代梅山文化有幾種情況特別值得關注：一是農民起義多。歷史上梅山曾有過諸如南宋鐘相、楊幺起義，1277年的張虎、周龍新化起義等多次武裝反抗。二是尚武豪俠，路祭結社，明清以來地方志記載縷縷不斷，而且多是作為地方特色加以敘述的。如早期飽受漢族的欺凌，不斷地反抗;秦漢以后，梅山成為戰神的祭臺，民風受其影響，寧愿帶刀不愿買犢，尚武斗狠，鋌而走險等等，均體現出梅山民風彪悍的生活事實。另外，文化源頭的影響也是需要注意的。梅山文化早期的“蠻人”都是小國寡民，低度發展，生性自在，不甘奴役，所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與我何有哉”[23]的古之《擊壤歌》正可謂梅山人生活的基本寫照。梅山俗“客”，倡導自然，本性生活，反對“強梁”，這種觀念又影響著后世梅山人的生活習慣，從而形成他們為了自在的生活而勇敢抗爭的民風。

最后，專題視角的考察。與學科視角從某一學理出發看問題稍有不同，專題視角是以問題為中心的學術審視。比如從山文化視角認識梅山文化的特點就是一種專門的視角考察。而沅水流域的梅山文化又可以從水的角度探討它的文化內容。除此之外，梅山文化中的民歌也是一個很好的研究視角，歌謠文化無疑是梅山文化研究的一個重要方面，正如喬建中先生所說：人文景觀的多元性往往源于對地域文化的利用。音樂作為精神文化的重要載體，“一般來講，……且至少遵循三條原則：一、應把各類民間音樂當作整體，尋覓蘊含在其中的‘類似音樂特質’。如果這些特質代表了某一地區的傳統，就可以把所有體現這些特質的流行地視為一個風格區。二、要充分考慮歷史上曾經形成的地方文化區這個因素，如果民間音樂風格區與之基本吻合，則可統一稱之。三、應結合地理、地貌、民族、語言、習俗諸因素。”[24]還有梅山的酒文化，也是專題視角審視梅山文化的一個方面。這里舉幾個例子說明專題視角研究梅山文化頗多可為。但是，專題視角不是綜合考察，其對梅山文化的認識只是某一側面，而整體文化的認知是需要綜合考察、多面印證才能體現出總體性特征。因此，一般地討論梅山文化特點，綜合研究、多角度立體觀察應該是更為可取的路數。

總之，文化是人的創造，人的來來去去對于文化的影響至關重要。梅山文化因為地理上的原因，人群、文化的會聚與擴散問題明顯而突出。梅山文化族群人口的遷移變動問題，新石器時代就比較頻繁，夏商周至秦以前的先秦時期人口流動更加突出。秦漢以后，梅山文化是中國南方漢文化和少數民族文化交流與變動的樞紐與重心。人群的不斷會聚帶來文化的融會與化合，從而成就了梅山文化廣大淵深的特點與融會貫通的精神，而擴散又使梅山文化得以傳布。所以，從會聚與擴散的視角來看梅山文化，既能看出它的形成、積淀與各種成份來源，也能發現它與外部地域文化及中國文化之間的關系，從而見識梅山文化的精神特質與歷史地位。

結語

依據上面的討論，我們嘗試著給梅山文化一個初步的界定：梅山文化，即梅山居民自上古以來創造的歷史文化，以其地理上的封閉性，族群上的交互性，重視和合的融通性，尚德輕智的現實性，構成梅山文化的基本層面，影響著梅山人的社會生活，推動著梅山文化的歷史發展。總之，梅山文化的界說，應注意其形成的機緣，同時也要關注其古今變化與現代的價值，既在靜態中加以觀察，又在動態中加以認知。同時，我們還需努力將上層精英文化與下層民眾文化作一體看待，既要努力從整體上認識梅山文化的一般性特征，也要注意洞察梅山文化的特殊意義，在相互關系中認識梅山文化的歷史地位與未來意義，注重從歷史中抽繹出梅山文化的深刻內涵，從現實中揭示梅山文化的社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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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Defining of Meishan Culture

LI Jingmin/

School of Architecture and Art，Central South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83，China

Abstract：Meishan culture is the historical culture created by indigenous Meishan people since ancient times with its geographical isolation and ethnic interaction，highlighting peace and harmony and upholding the actuality that morality outweighs intelligence.It constitutes the basics of Meishan culture，affecting the social life of Meishan people and promoting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Meishan culture.When defining Meishan culture，it should consider the possibility of its formation，its changes in ancient and modern times and its modern values as well with static observation and dynamic cognition.Meanwhile，it also needs to try to treat the elite culture and the grassroots culture as a whole and thus to understand the general characteristics of Meishan culture generally while noticing its special significance.Moreover，it should deduce its profound connotations in history while reveal its social values in reality.

Key words：Meishan culture; defining the concept; subject review

收稿日期：2022-04-28

作者簡介：李敬民，中南大學建筑與藝術學院教授，研究方向：中國傳統音樂、民族音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