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潔儀 張少華 潘麗群












關鍵詞:城市規模;Zipf 回歸;首位度指數;空間基尼系數;馬爾科夫轉移矩陣
一、引言
城市是工業化和現代化的重要載體,城市規模分布如何合理化是城市研究領域的關鍵問題。
改革開放40 年來,中國經濟快速增長,城市化水平不斷提高。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19 年中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為60.6%,戶籍城鎮化率為44.38%,而1978 年的中國城鎮化率僅為17.92%,中國城鎮常住人口從1978 年的1.7 億人增加到2019 年的8.48 億人,城市人口規模發生巨大變化。從國內的角度,城市群作為新型城鎮化推進主體形態正在扮演著日漸重要的角色,全國19 個城市群土地面積占全國38.5%,其常住人口占比由2000 年的82.7%提升至2019 年的85.5%,其中,作為全國經濟最活躍的長三角、珠三角城市群土地面積雖僅占全國2.9%,但是常住人口合計占比由2000 年的13.9%提升至2019 年的16.4%。從國際的角度,與發達國家相比,2019 年日本的城鎮化率為91.7%、美國為82.5%、歐盟為74.7%,根據世界城鎮化發展普遍規律,中國仍處于城鎮化率30%—70%的快速發展區間。因此,李蘭冰等(2020)認為中國城鎮化具有可觀的發展潛力,未來5—10 年仍將會有上億人口繼續向城市集中。
然而隨著中國城市化、工業化飛速發展,也產生了一系列交通擁堵、環境惡化等城市病問題、部分特大城市主城區人口壓力偏大、與綜合承載能力之間的矛盾加劇的問題以及大城市與小城市不協調發展的問題。如何遵循城市發展客觀規律,既發揮城市化積極作用,又盡可能避免城市規模擴張進程中產生的問題,是當前社會面臨的重要課題。2014 年印發的《國家新型城鎮化規劃(2014—2020 年)》作為指導全國城鎮化發展的宏觀性和基礎性規劃,其發展目標之一是城鎮化格局更加優化,包括優化提升東部地區城市群、培育發展中西部地區城市群;完善城市規模結構,突出中心城市輻射帶動作用,加快發展中小城市。十九大報告立足于解決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更是指出“要以城市群為主體,構建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發展的城鎮格局”,旨在通過科學的規劃布局,更好地發揮大城市與小城鎮相對密集分布、規模經濟與范圍經濟的優勢,形成大中小城市協調發展的格局。2021 年3 月12 日發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 年遠景目標綱要》中,進一步明確提出:“堅持走中國特色新型城鎮化道路,深入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以城市群、都市圈為依托促進大中小城市和小城鎮協調聯動、特色化發展,使更多人民群眾享有更高品質的城市生活。”可見,黨中央和國務院對我國城市化的方向和定位已經非常明確,但是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特征究竟如何?是否實現了黨中央和國務院的既定戰略目標?因此,深入探究當前中國城市規模的分布演進規律,對未來把握中國城市體系格局的判斷有著重要的意義。
為此,本文相對于既有文獻研究,主要工作和邊際貢獻體現在:一是運用五普、六普和2015—2019 年312 個城市和自治州常住人口數據來探究城市化政策調整背景下城市規模分布的最新動態變化;二是為避免單一方法對結果造成片面的影響,本文運用Zipf 回歸、首位度指數、空間基尼系數和馬爾科夫轉移矩陣等多種不同的研究方法,較為系統地測度了城市規模分布的演進和特征,為整個城市體系的協調有序發展提供理論依據。
本文研究發現:(1)從城市規模分布的總體特征來看,當前中國城市規模分布較為分散,即低位序的中小城市發育更加突出,大城市發育不夠充分;城市規模分布的變化趨勢整體是朝著集中化方向發展的,且集中化趨勢在放緩。說明大城市的集聚作用在逐步增強,大城市相對中小城市發展更快,城市規模分布呈現集中的力量大于分散的力量。(2)從城市規模分布的區域特征來看,西部地區城市規模發育最為成熟,但集中度呈現下降趨勢;東部、中部地區城市規模分布無論從Zipf 指數、首位度指數還是城市空間基尼系數來看,都遠低于理想水平,但東部地區集中度呈現上升趨勢,而中部地區基本保持不變。這說明,東部地區的城市規模差距在增大,城市的聚集作用在增強;西部地區的城市差距在縮小,城市規模分布則逐漸呈現均衡分布的特征;中部地區的城市差距整體沒有明顯變化。(3)從城市規模的省域特征來看,絕大部分的省域內部城市結構不理想,存在巨大的改善空間。大部分省份的首位度指數和空間基尼系數均低于理想分布狀態,說明這些省份內部城市與城市之間的規模差距不大,直轄市、省會城市等中心城市作為重要的支撐,需完善城市功能,壯大經濟實力,增強中心城市輻射帶動功能。(4)從城市規模分布的結構演化特征來看,中國城市規模是相對穩定的,但存在一條由中小城市逐步發展為大城市的成長路徑,各類城市規模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長。除Ⅰ型小城市和Ⅱ型小城市升級的概率較高以外,其余城市的成長速度較為緩慢。
本文其余部分結構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文獻綜述。第三部分是研究方法和數據來源介紹。第四部分是實證結果分析。最后是結論與建議。
二、文獻綜述
基于總體層面上考察城市規模分布特征的合理性,該領域有一個重要法則:Zipf 法則。Zipf(1949)通過對發達國家的城市研究發現,城市規模分布的Pareto 指數接近1,城市規模與位序的乘積為常數,該法則也被稱為“位序—規?!狈▌t。不少研究來驗證這一法則。Gabaix(1999)把1991 年美國135 個大都市地區作為研究對象,發現城市規模分布符合Zipf 法則,并解釋了小城市比大城市Zipf 指數較低的原因。Black and Henderson(2003)分別使用美國全樣本和前三分之一的城市來檢驗Zipf 法則,發現總體上美國城市規模分布基本穩定,但有增加城市集中度的趨勢。Soo(2005)基于73 個國家和地區的數據,運用OLS 和Hill 兩種估計方法對Zipf 定律在城市的有效性進行評估,研究發現,基于OLS 的Zipf 法則對大多數國家而言都是無效的,其大小分布也不遵循Pareto 分布,而基于Hill 估計結果則優于OLS 方法的估計結果;另外,Zipf 法則不適用于城市群。
中國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國,當前已有不少國內學者討論和驗證了該法則在中國的可行性,但存在截然不同的觀點。有的學者持反對意見,認為中國城市規模不符合Zipf 分布。鄧智團和樊豪斌(2016)基于中國1995、2000、2005、2010 和2015 年城市人口規模數據,運用多參數模型對中國城市人口規模分布與變化規律進行實證分析,研究結果顯示,中國城市人口規模分布并不遵循冪律分布,不適合采用帕累托分布或齊夫定律分析,更符合雙帕累托對數正態分布。魏守華等(2018)在闡釋Zipf 法則和Gibrat 法則的理論機制基礎上,運用中國人口普查中646 個縣級以上城市數據檢驗其在城市規模分布上的適用性,研究發現城市總體不滿足Gibrat 法則,而表現為大城市和中小城市的兩組對數正態分布;2000 和2010 年在截點分別為規模排序第375 和第417 位的城市時,Zipf 法則的擬合效果最好,Pareto 指數都在1.30 左右,表明城市規模分布具有大城市主導特征;近似Gibrat 法則下,雙Pareto 對數正態分布能較好地擬合中國城市規模分布規律。
與此同時,有的國內學者支持并運用了多種變量探究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特征的演進問題。一是運用城市人口規模作為城市規模的代理指標。余吉祥等(2013)基于全國人口普查數據,使用Zipf 回歸方法研究發現,隨著城市化政策在2000 年前后的調整,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演進趨勢經歷了從分散化發展到集中化發展的轉變。金浩然等(2017)同樣采用統計口徑校正后的第五次、第六次人口普查城區人口數據,運用集中度和貢獻率分析了2000—2010 年中國城市規模等級結構和空間分布的演變規律,發現大中小城市人口規模變化不協調,大城市數量少,但規模比重大、增速快、增長貢獻率高,而中小城市數量眾多,但規模比重小、增速相對緩慢、貢獻率較低,認為提高中小城市的人口吸納能力應當成為今后城市化發展的重要方向。萬慶等(2018)根據“五普”和“六普”城鎮常住人口統計數據,運用統計分布檢驗、空間基尼系數、馬爾科夫轉移矩陣等方法,探究中國城市規模的統計分布模式、空間分布特征和結構演化態勢,研究發現,從全國層面來看,2000—2010 年,中國城市規模分布均符合“位序—規?!狈▌t,但并不服從對數正態分布、帕累托分布。
二是采用城市建成區面積作為城市規模的代理指標。談明洪和呂昌河(2003)基于1990—2000 年中國城市用地面積位于前200 位的地級及地級以上的城市用地資料,以建成區面積作為衡量城市規模的指標,研究發現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符合“位序—規模”法則,擬合曲線的判定系數都在0.95 以上。呂薇和刁承泰(2013)運用“位序—規模”法則,對2000—2010 年全國縣級及縣級以上城市的規模分布演變特征進行了分析,研究發現,中國城市體系規模分布是較為典型的“位序—規?!狈植?,建成區用地規模分布趨于集中,城市之間用地規模差距拉大。吳光周和楊家文(2017)在數學上證明城市規模的分布規律服從Zipf 法則,在實證上對比分析2009—2013年全國地級市建成區面積數據和人口規模數據的分布規律,研究發現中國地級市的城市規模服從冪律分布,且冪指數均大于1,區別在于人口規模分布的冪指數呈現上升趨勢,建成區面積的冪指數呈現下降趨勢,表明中國大中小城市之間的人口規模差異程度在減小,但建成區面積之間的差距在增大。
三是采用夜間燈光數據作為城市規模的代理指標。由于人口普查數據10 年一次,間隔周期較長,無法獲取長時段樣本數據,且以往人口普查的統計口徑不一致,導致城市規模的可比性受到限制。同時,人口數據無法將土地、經濟等因素納入其中,只體現了“數量”的特征,而運用夜間燈光數據衡量城市規模,則很好地將“數量”和“空間”特征結合起來。楊孟禹等(2018a,2018b)使用夜間衛星燈光光斑來衡量城市規模,將燈光光斑和地級市數據匹配后發現,光斑衡量的城市規模與人口、土地總量顯著正相關,表明在分析城市規??臻g聯系時,其作為城市規模的替代變量有一定合理性,并進一步以此來研究城市規模兩極分化的原因。許偉攀等(2018)分別以同源的城市夜間燈光數據以及中美人口數據代表城市規模,研究中美兩國城市“規?!恍颉狈植疾⒈容^其異同,發現對于中國,燈光與城鎮人口體現的“位序—規?!狈植紟缀跻恢拢绹丝谝幠7植急葻艄庖幠5姆植几蛹?。
綜上所述,從文獻的梳理來看,學術界對城市規模的分布特征眾說紛紜,尤其是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特征存在較大爭議??赡艿脑蛟谟跀祿颖玖康牟町悺⒎椒▎我弧⒔y計指標混亂不一致以及處理數據的技術方法不同導致的,所以本文選用統一的常住人口指標來衡量城市規模,并運用四種不同的方法測度城市規模的分布特征,避免單一方法對結果造成片面的影響,使得到的結論更加全面和可靠。
三、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首位度指數是衡量城市規模分布狀態的常用指標,主要表征城市體系中城市人口在首位城市的集中程度,常用的首位度指數有3 城市指數、5 城市指數和12 城市指數。其中,3 城市指數指首位城市人口規模與第二、第三大城市人口規模之和的比值,5 城市指數指首位城市人口規模與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大城市人口規模之和的比值,12 城市指數含義以此類推。城市指數的計算公式為:
區位商、基尼系數和Krugman 空間基尼系數等多種測度方法可以用來描述地理集中度和變化趨勢(張浩然,2015)。作為度量空間集中度的常用指標,空間基尼系數可用于衡量城市人口在不同城市間分布的集中程度這一城市規模分布的重要特征。城市規模的空間基尼系數越大,表明城市間規模差距越大,人口越傾向于集中在大城市;反之,則表明城市間規模差距較小,人口在城市間呈均衡分布的特征。本文基于Marshall 提出的空間基尼系數計算方法,來測度城市規??臻g分布的集中度。計算公式如下:
為更好地適應新型城鎮化發展的新形勢和新要求,2014 年《國務院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國發〔2014〕51 號)將城市劃分為五類七檔。城區常住人口50 萬以下的城市為小城市,其中20 萬以上50 萬以下的城市為Ⅰ型小城市,20 萬以下的城市為Ⅱ型小城市;城區常住人口50 萬以上100 萬以下的城市為中等城市;城區常住人口100 萬以上500 萬以下的城市為大城市,其中300 萬以上500 萬以下的城市為Ⅰ型大城市,100 萬以上300 萬以下的城市為Ⅱ型大城市;城區常住人口500 萬以上1 000 萬以下的城市為特大城市;城區常住人口1 000 萬以上的城市為超大城市。(以上包括本數,以下不包括本數)
(五)數據來源
2000 年、2010 年的城市人口數量取自第五、六次人口普查的城市人口數據,其中,六普“城市人口”的統計口徑基于城市實際建成范圍視角,并采用常住人口口徑,以此界定城區人口較為準確。2015—2019 年的城市常住人口數據主要來源于2016—2020 各省份的統計年鑒或市州每年的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由于吉林省和黑龍江省兩個省份在非普查年不公布各市常住人口數據,只提供戶籍人口數據,故本文剔除了這二省的數據,只選取了其余省份312 個城市和自治州常住人口作為樣本。另外,由于2000 年、2010 年作為普查年,樣本數據較為齊全,為避免不同年份樣本量不同而可能影響回歸結果的穩健性,在此,本文選取平衡樣本進行回歸(即2000年、2010 年的樣本也剔除吉林省和黑龍江省二省的數據)。樣本不包括臺灣、香港、澳門地區。
常住人口指實際經常居住在某地區一定時間(6 個月以上,含6 個月)的人口,而戶籍人口指的是不管其是否外出,也不管外出時間長短,只要在某地注冊有常住戶口,則為該地區的戶籍人口。以往有部分研究運用基于戶籍人口統計口徑的“市區非農業人口”數據作為城市人口規模。但是,隨著改革開放后,越來越多的人口流動如發生在“農村—城市”“城市—城市”之間的遷移,戶籍人口數據會忽略了遷移人口的因素,可能導致估計的城市規模偏小,不能反映真實的城市規模。以2019 年廣州市為例,戶籍人口為953.72 萬,其中非農業人口為762 萬,常住人口為1 530.59 萬,兩者相差甚遠。故本文運用城市常住人口作為代理指標。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城市規模分布的總體特征
1. 城市規模的統計分析特征
下面基于五普、六普和2015—2019 年城市和自治州常住人口數據,給出相應的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
從表1 來看,2000—2019 年中國平均城市規模在不斷增大,從373.047 0 萬人增加到422.711 0萬人,表明總體上中國的城市化水平在不斷上升。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城市之間的標準差也在逐年增加,說明城市之間的差距也在逐年增加,中國城市的均衡度在減弱。其中,2019 年中國首位城市是重慶市,常住人口規模達到3 124.320 0 萬人;最小的城市為海南省三沙市,常住人口規模僅為0.050 0 萬人。
2. 城市規模的Zipf 回歸
本文首先運用Zipf 法則來刻畫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總體特征,估計結果如表2 所示。
從估計系數的大小來看,回歸系數 均小于1,表明當前中國城市規模分布較為分散,即低位序的中小城市發育更加突出,大城市發育不夠充分。高位序的城市具有較大的發展空間,政府仍然需要通過各種政策進一步引導大城市的發展。
從估計系數的變化趨勢來看,回歸系數值總體上是呈現上升的趨勢,從2000 年的0.744 5上升到2015 年的0.775 9 再到2019 年的0.782 1。說明對于城市規模分布的變化趨勢來說整體是集中化的,但集中化的速度在放緩。大城市的集聚作用在逐步增強,大城市相對中小城市發展更快,城市規模分布呈現集中的力量大于分散的力量。同時,中國城市的人口規模分布也逐漸由分散均衡的狀態向標準的“位序—規?!狈植伎拷R虼?,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總體上呈現分散的特征;城市規模分布的變化趨勢整體是朝著集中化方向發展,且集中化的趨勢在放緩。
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大城市具有“虹吸效應”,一個區域的中心城市吸收了周邊城市的各種資源,向外擴張的能力越強,和周邊中小城市的差距就會越來越大。中心城市有著更好的軟硬件條件,會持續吸引周邊城市的人才和資本等等。而隨著資源的聚集或者更多城市實行“搶人大戰”的策略,中心城市的吸引力會越來越強,吸引更多的外來人口遷移到大城市,周邊中小城市的人才會逐漸流失,這就形成了中國城市規模集中化發展的趨勢。
值得注意的是,近幾年的城市集中化趨勢略為放緩,可能存在以下兩個原因:一是大城市存在“虹吸效應”與“擴散效應”的相互抵消。“擴散效應”對周圍落后地區的推動作用或有利影響,指的是促成各種生產要素在一定發展階段上從增長極向周圍不發達地區擴散,從而產生一種縮小地區間經濟發展差距的運動趨勢。大城市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進行結構轉型或升級,會將許多產業如勞動密集型企業外遷到周邊城市,促使一部分勞動力轉向中小城市流動。二是大城市的生活成本、工作壓力逐漸提高,以及各種交通擁擠、環境污染等城市病問題,倒逼人口逃離大城市而選擇遷移到生活成本較小的城市,也可能使得城市集中化程度不再提升。根據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17 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新增外出農民工主要在省內流動,省內流動農民工增量占外出農民工增量的96.4%。而2016 年外出農民工中,跨省流動農民工比上年減少79 萬人;2016—2017 年兩年減少了300 多萬流動人口。流動人口減少外出務工,也印證了本文的回歸結果。
圖1 為部分年份中國城市“位序—規?!鄙Ⅻc圖,即Zipf 趨勢圖。該趨勢圖與理想狀態的Zipf 趨勢圖有一定程度的偏離,說明中國城市規模仍然不是最優的狀態,當前城市規模分布較為分散,政府可以進一步合理引導和優化城市體系的結構。同時,該趨勢圖也證明了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集中化趨勢和集中化趨勢放緩的特征。
3. 城市規模的首位度指數
為衡量城市體系中城市人口在首位城市的集中程度,本文分別計算了3 城市指數、5 城市指數和12 城市指數,計算結果如表3 所示。
在Zipf 分布的理想狀態,第二大城市規模為首位城市規模的1/2,第三大城市規模為首位城市規模的1/3,第N 大城市規模為首位城市的1/N。那么,相應的,3 城市指數約為1.2,5 城市指數約為0.78,12 城市指數約為0.48。
從表3 可以看出,中國的三種城市首位度指數都遠低于理想水平,說明大城市仍具有較大的發展潛力和空間。2000—2019 年首位度指數雖然先下降后略有增加,有向Zipf 分布的理想值靠近的趨勢,但增加速度明顯滯后,而一直在下降。首位度指數的計算結果也再次印證了上述的主要發現: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分散性特征,但存在集中化趨勢以及集中化趨勢的放緩??赡艽嬖趦煞矫娴脑?,一方面是長期以來,中國的城市發展政策是控制大城市的規模。縱觀中國城鎮化的發展歷程,城市建設基本遵循“控制大城市規模,合理發展中等城市,積極發展小城市”方針。在這種中央出于協調區域發展和大城市環境承載力的背景下,中小城市的規模增大,陳飛和蘇章杰(2021)認為中國城市格局總體呈現出城市集中度偏低、平均規模偏小的分散化特征。因此從表3 的結果來看,可能是政策發揮了一定的效果,使得大城市規模的擴張得到了控制。從另一方面來看,位于高序位的前幾位城市如重慶市、上海市與北京市之間的差距不大,人口規模較為接近且不存在斷層,也導致三種首位度指數低于理想狀態值。
4. 城市規模的空間基尼系數
衡量城市人口在不同城市間分布的集中程度,本文分別計算出現實狀態下城市規模的空間基尼系數和理想狀態下的空間基尼系數,結果見表4。
在理想的Zipf 分布的數據規律下,不同的城市數量對應著不同的城市規??臻g基尼系數。從表4 計算的結果可知,與理想的Zipf 空間基尼系數相比,中國的城市空間基尼系數是偏低的,整體上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集中度仍不夠高,這與萬慶等(2018)的研究結論一致,認為中國城市規模差距是不足的。
從變化趨勢可以看出,2000—2019 年中國城市規模的空間基尼系數整體上呈現增大的趨勢,說明中國城市規模的差距在增大,這與上文的總體Zipf 回歸得出的結論一致,即城市規模分布的變化趨勢整體來說是集中化的,大城市的集聚作用在逐步增強,城市規模分布呈現集中力量大于分散的力量。中國仍處于城市化階段,流動人員優先選擇大城市,因而促使大城市人口增長率大于中小城市人口增長率。這解釋了中國城市規模差距增大的現狀。
(二)城市規模分布的地域特征
1. 區域分布特征
不同經濟區域有不同的城市規模分布特征。本文所涉及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的具體劃分為: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和遼寧11 省(市);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6 省;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12 ?。▍^、市)。針對不同的經濟區域,本文的Zipf 回歸的估計結果如表5 和圖2 所示。
根據表5 和圖2,從Zipf 指數的數值大小來看,在2010 年以后,中部地區的Zipf 指數明顯低于東部地區和西部地區,說明中部地區的城市體系中,中低位序的城市發展狀況相對更好,人口較為均衡地分散在中低位序的城市中。就三大區域與理想狀態的“位序—規?!狈植嫉牟罹鄟碚f,在2010 年以前,西部地區最接近理想的“位序—規?!狈植?,其次是中部地區,最后是東部地區。在2010 年后,隨著東部地區的Zipf 指數超越中部地區,東部地區相對于中部地區更接近理想狀態的“位序—規?!狈植?。
從Zipf 指數的變化趨勢來看,三大區域的城市規模分布差異明顯。東部的Zipf 指數總體呈現上升的趨勢,中部的Zipf 指數基本變化不大,西部的Zipf 指數則總體呈現下降的趨勢。說明東部地區的城市規模呈現集中化的分布特征,東部地區的大城市的聚集能力逐漸增強,除了2019年存在較小幅度的下降以外,吸納了越來越多的人口;中部地區的城市規模沒有明顯變化;西部地區的城市規模分布則逐漸呈現均衡分布的特征,即西部地區小城市的發展速度超過了大城市的發展速度,大城市的聚集能力在下降。
根據表6 的首位度指數計算結果可知,從首位度指數的數值大小來看,總體上西部地區的首位度是三大區域最高的,最為接近Zipf 分布的理想狀態下首位度指數(3 城市指數約為1.2,5 城市指數約為0.78,12 城市指數約為0.48),其次是東部地區,最后是中部地區,這也與上文表5的分區域Zipf 回歸結果一致。東部、中部地區的首位度指數遠低于理想水平,說明東部、中部地區的大城市的發育不夠充分,城市規模仍有很大的發展潛力。
從首位度指數的變化趨勢來看,西部地區的首位度指數在2000—2019 年呈現下降的趨勢,而東部地區的首位度指數是先上升后下降,中部地區的首位度指數沒有明顯的變化規律(詳寫表6)。
說明西部地區的城市之間差距逐漸縮小,首位城市的發展速度滯后于區域內其他城市,可能的原因是西部大開發戰略促進了西部地區的城市之間的均衡化發展;東部地區的首位城市的發展速度先增加然后在最近年份呈現減緩趨勢,可能的原因是首位城市規模發展到一定程度后,相關的軟硬件配套公共設施跟不上城市人口的增長速度,人口分流到區域內其他位序較前的城市進而使得城市首位度降低。
就空間基尼系數的數值大小而言,與理想的Zipf 分布狀態相比,中國的三大區域的城市規模空間基尼系數均有一定的差距,特別是東部和中部地區和理想狀態下的城市規模差距較大,西部地區城市規模差距相對較小,說明區域內部城市規模差距仍然有很大的改善空間。
就空間基尼系數的變化趨勢而言,東部地區的空間基尼系數在增大,西部地區的空間基尼系數略微減少,中部地區的空間基尼系數基本變化不大。這說明,東部地區的城市規模差距在增大,西部地區的城市差距在縮小,而中部地區的城市差距整體保持不變。
因此,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區域特征為:西部地區城市規模發育最為成熟,但集中度呈現下降趨勢;東部、中部地區城市規模無論從Zipf 指數、首位度指數還是城市空間尼基系數上都遠低于理想水平,但東部地區集中度呈現上升趨勢,而中部地區基本保持不變。
2. 省域分布特征
接下來探究基于省域層面的城市規模分布的首位度指數。由于省域內城市樣本容量有限,部分省份無法計算12 城市指數,因此,本文僅計算相應省份的3 城市指數和5 城市指數。
從表8 可以看出,各省份的城市規模分布的首位度指數差異較大。從首位度指數大小來看,大部分省份3城市指數偏低,首位城市與其他副中心城市規模差距不大,大城市的地位不夠突出,省域城市體系具有“雙核”或“三核”等比較均衡的特征。四川、青海這兩個西部省份的3 城市指數較為合理,首位城市發育較好,對比之下省內其他城市發展相對滯后,首位城市能夠發揮較好的城市聚集作用。
從首位度指數變化趨勢來看,河北、山西、內蒙古、安徽、山東、廣東、貴州、西藏的首位度指數呈現變小的趨勢,江蘇、福建、江西、河北、廣西、四川、云南、山西、甘肅和青海省的首位度指數呈現變大趨勢,遼寧、浙江、河南、湖南省的首位度指數變化不大。
基于空間基尼系數數值大小的角度,除了青海省的城市規??臻g基尼系數高于Zipf 理想分布狀態下的系數以外,其余省份均低于理想分布狀態。說明中國絕大部分省份內部城市與城市之間的規模差距不大,省域內部的城市結構仍有一定的改善空間(見表9)。
基于空間基尼系數變化趨勢的角度,大部分省份的城市規??臻g基尼系數是增加的,包括山西、遼寧、江蘇、浙江、福建、湖南、湖北、廣東、廣西、四川、云南、陜西和甘肅省;城市規??臻g基尼系數減少的有內蒙古、安徽、山東、西藏、青海和寧夏;城市規??臻g基尼系數基本變化不大的有河北、江西、河南和貴州。這表明,隨著經濟的發展,廣東等大部分省份內的城市規模差距是增大的,城市規模朝著集中化方向發展,省會城市或者副省會城市聚集了相對更多的城市人口和資源;而河北等省份內的城市規模差距不變,說明這些省份的城市發展較為穩定;其余省份的城市規模差距在縮小,省內城市朝著均衡化的方向發展。因此,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省域特征為:絕大部分的省域內部城市結構不理想,存在巨大的改善空間。
(三)城市規模分布的結構演化特征
根據《國務院關于調整城市規模劃分標準的通知》,本文將中國城市歸為五類七檔,并計算2010—2019 年中國城市規模變動的馬爾科夫轉移矩陣,結果見表10 和表11。
表11 為計算得到的近10 年中國城市規模變動的馬爾科夫轉移矩陣結果,該矩陣展示了隨著時間推移各類城市發生的變化,矩陣中的數值表示城市規模從一種狀態向另一種狀態轉移的概率。2010—2019 年,超大城市全部維持在原有狀態。特大城市中5.56%成長為超大城市,91.67%仍然維持原有狀態,2.78%降為Ⅰ型大城市。Ⅰ型大城市中5.75%成長為特大城市,91.95%仍然維持原有狀態,2.29%降為Ⅱ型大城市。Ⅱ型大城市中8.49%成長為Ⅰ型大城市,91.51%維持原有狀態。中等城市中7.14%成長為Ⅱ型大城市,92.86%維持原有狀態。Ⅰ型小城市中14.29%成長為中等城市,85.71%維持原有狀態。Ⅱ型小城市中50.00%成長為Ⅰ型小城市,剩下的保持原有狀態。
根據表11 可以發現,近10 年中國城市規模的狀態轉換有兩個顯著特征。一是中國城市規模是相對穩定的。除Ⅱ型小城市以外,其余各類城市85%以上仍然維持原有城市規模狀態。二是存在一條由中小城市逐步發展為大城市的成長路徑,各類城市規模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長。特別是Ⅰ型小城市和Ⅱ型小城市,分別有14.29%和50.00%的概率升級為中等城市和Ⅰ型小城市。但同樣,其余城市的成長速度較為緩慢,與前文各個層面的分析一致。這種沿著規模梯度逐步升級的城市發展路徑,相對來說使得中小城市的成長性更好,發育成為中間序位的城市,逐漸形大城市和中小城市百花齊放的局面。這也解釋了當前中國城市規模分布較為均衡和分散的特征。
五、結論與建議
深入探究當前城市規模的分布演進規律,對未來把握中國城市體系格局的判斷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基于五普、六普和2015—2019 年312 個城市和自治州常住人口數據,本文運用Zipf 回歸、首位度指數、空間基尼系數和馬爾科夫轉移矩陣的方法,測度了中國城市規模分布的演進。得出如下結論:(1)從城市規模分布的總體特征來看,當前中國城市規模分布較為分散,即低位序的中小城市發育更加突出,大城市發育不夠充分;城市規模分布的變化趨勢整體是朝著集中化方向發展,且集中化趨勢在放緩。(2)從城市規模分布的區域特征來看,西部地區城市規模發育最為成熟,但集中度呈現下降趨勢;東部、中部地區城市規模分布都遠低于理想水平,但東部地區集中度呈現上升趨勢,而中部地區基本保持不變。說明東部地區的城市規模差距在增大,西部地區的城市差距在縮小,而中部地區的城市差距整體沒有明顯變化。(3)從城市規模的省域特征來看,絕大部分的省域內部城市結構不理想,存在巨大的改善空間。(4)從城市規模分布的結構演化特征來看,中國城市規模是相對穩定的,存在著由中小城市逐步發展為大城市的成長路徑。
針對不同層面的城市規模分布特征,本文將從不同層面給出具體對策建議。一是從總體層面上,要提高大城市人口的集聚力量。從上文結論可知,Zipf 回歸、首位度指數和空間基尼系數的結果顯示大城市發育不夠突出,中國城市規模分布較為分散。因此,為解決大城市不夠大、對中小城市的輻射作用不強的問題,政府可進一步加強對城市群發展的科學引導,盡快完成城市群的規劃,并根據城市發展規律合理確定城市群的范圍。同時,健全轉移人口落戶政策,完善教育、就業、養老、醫療、保障性住房等吸引人才和留住人才的基本公共服務,強化城市群的現代交通、信息、電力、管道等基礎設施網絡的規劃、布局和建設,發揮基礎設施網絡對城鎮合理布局和分工的支撐和引領作用,實現大城市的規模經濟、聚集經濟。
二是從區域層面上,增強區域發展的協調性,繼續推進西部開發、中部崛起、東部率先的地區發展戰略。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城市規模遠低于理想狀態,因此應當充分發揮區位優勢,全面提高開放水平和創新質量,集聚創新要素,科學定位各城市功能,增強東部地區城市的人口經濟集聚能力,還可以科學引導人口和產業由特大城市主城區向周邊和其他城鎮疏散轉移。西部地區雖然城市規模分布相對成熟,但由于存在集中度下降的趨勢,因此應當引導有市場、有效益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優先向西部轉移,吸納東部返鄉和就近轉移的人口,防止人口持續流失;加大對外開放力度,借助“一帶一路”推動國際區域合作。
三是從省域層面上,改善省域內部的城市結構,實現大城市與中小城市協同發展,在聚集中走向平衡。對中心城市而言,壯大經濟實力,加快產業轉型升級,健全以先進制造業、戰略性新興產業、現代服務業為主的產業體系,提升要素聚集能力。同時,強化中心城市的輻射帶動功能,通過外部性的正溢出效應拉動周邊中小城市的經濟發展;把核心城市的非核心功能疏解到其他小城市,形成功能互補的協作關系,更好發揮大城市和小城市的協同效應。對中小城市而言,政府可以選取具有發展潛力的城市,結合當地優勢資源、環境以及交通等條件,對其給予一定的資金和技術支持,發展特色產業,夯實產業基礎。另外,還應當提升其基礎設施建設和公共服務設施建設,加強教育、醫療等公共資源的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