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與偏見

麗貝卡·普爾

研究顯示，體重污名給許多人的童年和青春期留下了陰影。

懶惰、缺乏斗志、管不住自己、沒有意志力……這些是美國社會對超重或體型偏大的人持有的刻板印象。這樣的成見又叫作“體重污名”，正是超重人群遭到指責、嘲笑、霸凌、歧視乃至虐待的罪魁禍首。

體重污名無處不在。數十年的研究表明，無論是在工作場所、學校、衛生保健機構、公共設施和大眾媒體，還是在與朋友或家人的人際關系中，體重污名都避無可避。

作為康涅狄格大學陸克文食品政策與肥胖中心的心理學家和研究員，20年來，我與我的團隊一直致力于研究體重污名問題，研究方向包括起源與傳播方式、在不同社會環境中的表現形式、對人體健康造成的危害，以及相應的解決策略。

我們最新的一項研究顯示，體重污名廣泛存在，不僅具有破壞性，而且難以根除。許多來自不同國家、語言以及文化背景的人，都曾實實在在地經歷過這種社會偏見。例如，在美國，多達40%的受訪者稱自己有過因體重而遭到取笑、不公平對待和歧視的經歷。這種情況在高體重指數人群、肥胖人群以及女性中最為普遍。對于年輕人而言，體重是招致取笑與欺凌的最普遍的原因之一。

盡管超過40%的美國人都患有肥胖癥，但這并沒有軟化公眾對這一群體的態度。近幾十年，雖然美國社會對其他遭污名化群體的偏見有所消減，但對體重的偏見卻幾乎沒有變化，甚至在某些情況下還會不減反增。

盡管有充分的科學證據可以證明肥胖的原因是復雜而多元的，但人們更愿意相信，個人應該能對自身體重負責，這也是體重污名難以根除的原因之一。而這種心態之所以難以改變，美國文化對瘦的推崇、媒體對超重人群的負面描述，以及減肥行業的蓬勃發展均難辭其咎。這些因素都放大了一個錯誤的前提，即體重是無限可塑的，也正是基于這樣錯誤的前提，保護人們免受體重偏見的法律才會難以出臺。

事實上，與公眾看法相悖的是，體重污名并不能激勵人們減肥，相反，它會導致健康狀況惡化、生活質量降低。其有害影響曠日持久，不僅會困擾情緒，導致抑郁、焦慮、自卑，還會引發失調和不健康的飲食行為，更可能造成體育活動減少、體重進一步上升、生理壓力增加，以及對醫療保健的逃避。

體重污名并不能激勵人們減肥，相反，它會導致健康狀況惡化、生活質量降低。

體重污名并非美國獨有，而是廣泛存在于世界各地。長期以來，橫向對比不同國家的人遭受體重偏見的實驗數量并不多。在此次研究中，我們調查了六個國家遭受體重偏見的人群：澳大利亞、加拿大、法國、德國、英國與美國。這些國家都有著類似的社會價值觀，更傾向于將肥胖原因歸咎于個人，對超重人群所面對的污名化行為與不公正待遇往往視若無睹。這項研究的參與者包括13996名成年人（每個國家約2000人），他們一直都在積極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體重。

結果表明，人們因超重或體型較大而遭遇偏見的現象在這六個國家都是普遍存在的，超過一半（均值約58%）的研究參與者稱自己曾遭受過體重偏見。在人際關系中，體重污名最常見的來源是家庭成員（76%–87%）、同學（72%–76%）以及醫生（58%–73%）。童年及青春期是人們最頻繁遭遇體重偏見的時期，也是最易因此而感到痛苦的時期。

事實上，許多人對自身的認識都受到了體重污名的影響。在這個潛移默化的過程中，他們將社會的負面刻板印象強加到自己身上，變得自怨自艾，認為自己低人一等，理應受到社會環境的羞辱。我們在之前的研究中發現，這個潛移默化的過程會危害健康，此次研究再次印證了這一點。在這六個國家中，受訪者越是受到體重污名的影響，體重的增幅便越大，也越傾向于化壓力為食欲、逃避健身房。自然，他們的身形看上去便會更不健康，所報告的壓力也更大。此外，在這六個國家中，受體重污名影響越大的人往往健康質量也越差。與受到影響較小的人相比，他們往往更排斥保健衛生，參加體檢的次數更少，所報告的保健衛生水平也更低。

對那些努力管理體重的人來說，普遍存在的體重污名常常會被他們下意識地內化，干擾他們對自身的認識，并導致健康狀況每況愈下。從這個意義上講，與體重污名的對抗似乎不僅僅是一場集體斗爭，因為實際上，每個人或許都在單打獨斗。

消除體重污名任重道遠，不過，社會態度也在逐漸轉變。近年來，一方面，“肥胖羞辱”所帶來的危害越來越受到公眾關注;另一方面，“身體自愛運動”的呼聲也越來越高。這些都起到了呼吁作用，有助于減少由體重污名導致的不公正待遇。

同時，醫學界也逐漸認識到，正視體重污名問題刻不容緩。2020年，來自九個國家的100多家醫學與科學組織聯合簽署了一份國際共識聲明，承諾將持續關注體重污名及其危害。此舉旨在幫助改變社會的刻板印象，改善媒體、公眾以及衛生體系對超重人群的負面看法。

解決體重偏見問題的政策也得到了公眾的大力支持。我們在調查研究中發現，超過70%的美國人支持將體重與種族、年齡等一起列入現有的州民權法，使其受到法律保護。此外，他們還支持立法規定雇主不得因超重歧視雇員。

我認為，無論是美國還是其他國家，大家都需要團結起來，采取廣泛的行動來解決體重污名問題。雖然這聽起來具有挑戰性，但從本質上講，它其實很簡單：無論體重和體形如何，每個人都應該得到尊重與平等對待。

[編譯自美國《華盛頓郵報》]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