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的良藥

盧樹盈

李蕓和周燦是大學同學，一個出生在大都市，一個出生在鄉村。但愛情沒有界限，兩人相戀多年，終于修成正果，走進婚姻殿堂，有了愛情的結晶。

李蕓的公公早逝，是婆婆把周燦拉扯大的，還供他上大學。周燦是個孝子，逢年過節都要回去看母親。李蕓不想回去，因為房子外面堆滿了稻草、麥秸，看起來雜亂無章。房里沒有衛生間，做飯還燒稻草，煙灰到處飛，把衣服和頭發都弄臟了。

為了改善婆婆的生活條件，李蕓買了電飯煲、電炒鍋，但婆婆放到生銹也不用，說燒稻草不費電，做的飯菜也好吃。這下氣得李蕓直嘀咕，自己的好心被婆婆當成了驢肝肺，和她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

五一長假到了，周燦堅持要回去，李蕓也沒辦法。婆婆很熱情，做了一桌子好菜。婆婆廚藝好，食材也是原生態，李蕓吃得很滿意。

小兩口是帶兒子回來的，兒子剛學會走路，不管看到什么都稀奇，在院子里跑來跑去。他看到地上有一個竹片，就撿起來玩耍，結果把手指劃破了，鮮血流了出來。

婆婆抱著孫子進了灶房，把手伸進灶門里，蹭出些黑乎乎的鍋底灰抹在孫子手上。李蕓看到氣得直跺腳：“老媽，這東西太臟了，要是傷口感染了怎么辦？”

婆婆很是委屈：“我們村里人，都是用鍋底灰止血的，你看乖孫的手指不流血了。”

周燦也在旁邊幫腔：“小時候，媽媽就是這樣給我止血的，效果特別好。你也不要為難老媽了。”

周燦這前一句，讓李蕓感覺自己有些小題大做，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自己說話重了些。但周燦最后這句話，讓她生氣了：“我為難她？你沒有被你媽折騰死，是你的命大。但我的兒子嬌貴，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李蕓性子直，想啥說啥。婆婆氣得說不出話，頓時淚眼婆娑。周燦吼了起來：“李蕓，閉上你的臭嘴！”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婆婆趕快來勸架。李蕓抱著兒子就走：“周燦，你有種就跟著你媽過一輩子。”

周燦過完五一長假才回來，臉色特別難看。他拿出一張離婚協議書，擺在桌上，說兒子歸他，車和房都歸李蕓。

天地良心，李蕓是愛周燦的，她看到離婚協議書，不由哭了：“老公，你真的要和我離婚嗎？”

周燦抬起頭，不讓眼淚滑落：“老婆，我很愛你，很愛兒子，很愛這個家，但你容不下我媽。她一個人孤苦伶仃，住在山里，就盼望著逢年過節，我們能回去看她。可你一年難得回去幾次，每次都甩臉子給我媽看，你不知道她哭得有多么傷心……”

周燦哽咽著，說不下去了。他那么努力學習，就想考入好的大學，有好的工作，可以孝敬老媽，但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女人，卻無法和平相處。

“老公，我對你媽還是不錯的。我給她買衣服、買首飾，給她買家電，每個月還給她寄錢。但她的生活習慣，我就是受不了。鍋底灰那么臟，老媽還抹在兒子手上，我一時激動，就說了那些話，對不起……”

為了兒子，為了這個家，李蕓向周燦低頭了。兩人沒有離婚，遠離了農村的婆婆，又是幸福的小夫妻，讓人羨慕的三口之家。

但春節很快就到了，李蕓的心里莫名地害怕起來。因為周燦說了，過年必須回去陪老媽。李蕓不敢反對，去給婆婆買了衣服鞋子，還買了很多禮品。她對自己說，只要熬過這幾天，就能回歸正常生活。這次回去，一定要與婆婆和平相處。

等李蕓回去的時候，婆婆也有了改變，特意給他們裝修了一個帶有衛生間的房間。屋里的家具床品，全都是新的，還修了一個現代化的廚房，請人做了櫥柜。看樣子婆婆為了討好自己，也在努力，這讓李蕓有些感動。

這個春節，李蕓和婆婆都小心翼翼，相處得還算融洽，周燦的臉上有了笑容。可李蕓有家族遺傳的流鼻血病，竟然在這個時候犯了。如果在城里，可以馬上去醫院止血，可這在村里，要開一個小時的車才能到鎮上的醫院。李蕓擔心，等自己到醫院的時候，血都流完了。

婆婆站在李蕓旁邊，急得走來走去。她好幾次張開嘴想要說話，但最后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李蕓看得心煩，就對婆婆說：“不要在我的面前晃來晃去了，我看得頭暈。”

婆婆很是失落，走出院子，在外面發呆。周燦突然想起來，村里有一個退休老中醫，就對李蕓說：“老婆，你堅持住，我馬上去請張大夫。”

周燦前腳剛走，婆婆后腳就進來了，她拿起衛生紙，塞住李蕓的鼻子，可鮮血很快透過紙流出來。婆婆好像是下定決心，對李蕓說：“蕓蕓，我有一瓶祖傳的良藥，十分昂貴，據說治鼻血的效果特別好，你要不要試試？”

李蕓有氣無力地說：“老媽，別說了，快點拿藥出來。”

婆婆急匆匆地出去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來。她的手里拿著一個小瓷瓶，神色有些慌亂：“蕓蕓，你閉上眼睛，我往你的鼻子里面吹藥。”

李蕓閉上眼睛，婆婆扯掉衛生紙，鮮血又流了出來。婆婆打開小瓷瓶的蓋子，往李蕓的鼻子里吹藥。接連吹了幾次，鼻血竟然止住了。這藥太神奇了，李蕓伸手去拿小瓷瓶，想看看里面裝著什么藥粉。婆婆很是緊張，一把搶過小瓷瓶，塞進口袋里說：“這藥用完了，我去給你燒水洗臉。”

看到婆婆慌慌張張出門，李蕓有些不開心，婆婆有好東西，卻不早點拿出來，也不給自己看。

這時，周燦回來了，他的身后跟著張大夫，頭發已經花白，退休前是醫科大學的教授。他給李蕓把脈后，說：“雖然你的鼻血已經止住，但內火旺盛，我給你開一些中藥，你要好好調理一下。”

張大夫寫藥方，周燦在旁邊問：“老婆，你是用什么方法止住鼻血的？”

李蕓不滿地說：“你的老媽有祖傳良藥，她剛開始還舍不得給我用呢。”

張大夫看了看她，笑了：“你鼻子里的是鍋底灰。”

李蕓想到黑乎乎的鍋底灰，竟然吹進她的鼻子里，感覺直惡心。這時婆婆端著熱水進來，就如犯了錯的孩子，低聲說道：“蕓蕓，對不起！我知道你嫌鍋底灰臟，只能撒謊，就想著快點給你止血。”

張大夫嚴肅地說：“鍋底灰一點也不臟，還是一種中藥，名叫百草霜。不但能止鼻血，還能治血崩大脫。小時候，我的咽喉腫痛，用鍋底灰泡水喝，一下就好了。我感覺很神奇，就開始研究中藥，考入醫學院……”

李蕓好奇地問道：“張大夫，是不是每口鍋的鍋底灰，都能治病？”張大夫搖頭說：“不是。只能是土灶，燒柴火、稻草、麥秸、雜草之類的鍋底灰才是中藥。如果燒天然氣、煤氣罐的鍋底灰，就不能用。但現在燒土灶的人越來越少，這些民間土方，也要失傳了。”

聽了張大夫的解釋，李蕓愧疚地說：“媽，請原諒我的無知，不該說那些傷人的話。”

看到李蕓沒有生氣，婆婆松了一口氣，拿起毛巾為李蕓擦去臉上的血跡。李蕓動情地說：“媽，城市和村里的生活習慣不同，但我們愛周燦的心是一樣的。以后，我會做一個好兒媳，孝敬你。”全家人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E1D95BC9-9586-4421-9904-D3C99C4F49C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