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緣

陳所巨

那年我15歲，正在上中學，母親病危住院。家里太窮，看著病痛中的母親和父親極為無奈的表情，作為長子，我覺得眼前只剩下一條路——輟學掙錢，為母親治病。

那時沒有什么掙錢門路，于是，我找到進山販木料的玉勝。玉勝很意外，眼睛瞪得老大，吼了一聲：“中學不上，卻來‘投機倒把’？！”不能怪玉勝這么說，因為我就讀的是一所省級重點中學，被稱為“大學預科”，也就是說，再過兩年，我就有可能上大學。不過，玉勝還是答應帶我進山——他知道我母親的病，更知道我家里窮。

扛著一段3米多長、重約50千克的木頭翻山越嶺，再在半夜通過竹木檢查站。這對于一個瘦弱且第一次進山背木頭的少年來說，當然吃不消。可我必須咬緊牙關，不露聲色。

在那座四合院的門前，滿頭汗珠的我大口喘著氣，停下來休息。玉勝和其他人雖然停下來等我，但是，不停地催促：“快點，要不到檢查站就天亮了！”就在這時，有位老奶奶走向我，神情尤為關切，似乎我是她的兒子或孫子。

“孩子，這不是你干的活。回去好好讀書，你跟他們不同。”老奶奶和善而威嚴地對我說道，一字一句重重地烙在我心上。我很驚訝：她怎么知道我是一名學生，又怎么知道我與他們不同呢？她對我說這番話時，遞給我一個煨紅薯。幸好有了這個紅薯，否則，面對那30多里山路，我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下來。

我一路想著那位老奶奶的話，一字一句都如洪鐘一般提醒著我，以某種不易覺察的方式使我的心靈受到了震顫。“你跟他們不同”，這是她說的，也是她所期盼的。那種和善與威嚴，讓我沒有半點違背她的余地。我不應該成為一個“樹販子”，而應該“回去好好讀書”。

那天，我在山里買那根木頭時花了2.5元，出山后又以7元的價格將它賣給了另一個“樹販子”。也就是說，那一天一夜里，我冒著輟學的風險，用渾身的力氣換來了4.5元。那時的4.5元，當然不是個小數目。

之后，我克服困難，重返校園。后來，我上了大學，又走上工作崗位。而在我有時間進山尋找那位老人時，已經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名師點評

人生往往就是這樣，某個與你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卻可能對你產生非常重要的影響。因此，我們在待人接物時要謹言慎行，多一份慈悲之心，或許，我們無意中說的某句話或某個舉動，會不知不覺地改變某個人的一生——即使此人與你只有一面之緣，對你來說也是莫大的善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