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潔天：“包產到戶第一人”的百歲傳奇人生

燎原之火

1955年，中國農村正興起合作化運動高潮。33歲的戴潔天作為浙江溫州永嘉縣委農工部青年干部，被縣委委任為工作隊隊長，到潘橋集體農莊幫助小社并大社，初級社升高級社。經過一段時間調研后，戴潔天發現合作社并沒有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同時商品不流通，市場還缺位。1956年5月，當時歸屬永嘉縣三溪區雄溪鄉的任橋、凰橋、曹埭三個村近千農戶，辦起一個農業高級社“燎原社”。戴潔天深入田間地頭，與農戶吃住勞動在一起，通過頻繁的接觸后他覺得，農村的生產關系太脫離實際了，農民的生產熱情受到挫傷，出工不出力。戴潔天查閱政策文件以及對外地新嘗試的了解，逐漸形成“包產到隊、責任到戶、定額到丘、統一經營”的責任制，稱為“包產到戶”，由此把收益與農戶的勞動積極性直接掛鉤。

戴潔天把調查報告上報給了縣委，來自農村的縣委書記李桂茂、分管農業的縣委宣傳部部長李云河，與戴潔天的想法居然驚人一致。這年5月21日，包產到戶的辦法在縣委常委會上通過了，開始在燎原社試點實施。他們將5482畝水田和130畝園地的田間作業、工種工分和計劃發包的產量，全部落實到788個有勞動底分的勞動者身上，做到土地丘丘有主、產量人人有責。1957年4月，實行“包產到戶”后的第一個豐收季節來了，燎原社85%的農戶都增加了收入，單季春糧增產40%。這一試點成功后，溫州地區1000多個合作社，全面推行了“包產到戶”。用“中國農村改革之父”杜潤生的話說，這次試驗開了農村生產關系自我調整的先例，是“中國農村改革的源頭”。

蒙冤錯判“路線錯誤”

“包產到戶”很受農戶歡迎，農民的生產積極性由此提高。但是，姓資還是姓社的爭議也伴隨而來。問題反映到溫州地委、浙江省委、華東局，直至中央農村工作部。浙江省委分管農業的副書記林乎加和中央農村工作部鄧子恢、杜潤生都予以肯定。但是，包產到戶很快成了“路線錯誤”，《浙南大眾報》發表文章《打倒包產到戶，保衛合作化！》。1957年10月，《人民日報》等中央的新聞單位也紛紛加入批判，一場風暴因此降臨：李桂茂被定為“中右”分子，受到降級處分;李云河被劃為“右派”，開除黨籍，撤銷一切職務;戴潔天被劃為右派反革命分子，縣法院以“首創包產到戶”的罪名判處“3年管制勞動”。

戴潔天的管制勞動居然長達22年，愛人陳小梅因不接受離婚動員、“敵我不分”被開除團籍下放勞動。4個兒女被取消城鎮戶口，落戶農村。深陷苦難之時，戴潔天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國家、人民的命運。有人問他，是什么力量在支持你？他的回答是“信念”。

冤案平反初心依舊

1979年，戴潔天獲得平反，他對一些失實的報道也不爭辯澄清，以致很長時間里，很多人不了解他與“包產到戶”的不解之緣，更不知道“包產到戶”比安徽小崗村的“大包干”早了整整22年。戴潔天調進中共溫州市委政策研究室，繼續從事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的硏究，后擴大到對經濟領域里“溫州模式”的研究。而他傾注心血和希望的“包產到戶”星星之火，也在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春風里終成燎原。1981年，中央《全國農村工作會議紀要》首次給“包產到戶”上了社會主義“戶口”。燎原社因首創“包產到戶”而蜚聲全國。2003年3月，戴潔天撰寫的《燎原火種——1956年永嘉包產到戶始末》出版。2011年，“包產到戶”被寫入《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

1998年7月27日，杜潤生第四次來溫州，參加紀念包產到戶改革42周年座談會。他動情地對戴潔天等與會者說：“今天，歷史出來作證了。1956年的那次行動是正確的，是必要的，是值得肯定的，永嘉縣是我們中國包產到戶的先驅者。”

長期以來，戴潔天像當年在農村搞調查一樣，經常下鄉走訪農民、供銷員、個體戶、專業戶，新時代給了他觀察和思考的新空間：“包產到戶的意義不僅僅在農業領域，它解放了農村生產力，播下了市場經濟的種子，進而孕育了舉世矚目的溫州模式。”

這位令人敬仰的百歲老人如今離我們而去，但溫州人民永遠銘記這位中國農村改革的先行者。

（摘自《浙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