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若水

熊攀

我所住小區樓棟的一樓，住著幾位年過七旬的老人，他們都是從農村老家進城隨兒女居住的。

幾位老人中，老趙爹有鍛煉的習慣。每天早上天剛蒙亮，我還躺在床上睡覺，便能聽到樓下《中國功夫》豪邁的歌聲，就知道是老趙爹在練太極拳。有幾次早起，也看見老人練太極的情景，全神貫注，動作輕柔，和著節奏，體態安詳。有時白天里還能見到老人騎車，帶上漁具外出垂釣。及至晚上，老趙爹便和老伴兒一起到離小區不遠的公園悠閑地散步。也許是因為這些緣故，總能見到老人家紅光滿面，精神抖擻，七十多歲的人，走起路來輕勁有力，不輸年輕小伙兒。

老高爹和他老伴兒該是最忙碌的老人，做飯、做家務、含飴弄孫，是兩位老人每天主要的工作。老高爹年輕時做過裁縫，自然是心靈手巧而又耐心細致。如今，老人不做裁縫多年，然而并不得閑。他另一特長就是會做得一手好飯菜。每每下班從他門前路過，都能見老人家手執鍋鏟忙活燒菜，香飄四溢，沁人心脾，食欲油然而生。而兩個小孫兒或坐在門前寫作業，或在外玩耍游戲。等兒子和兒媳下班回家，孩子們歡天喜地呼叫著上前迎接。附近樓棟的人，都能見聞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情景，而此時的老高爹和老伴兒也盡享天倫，樂在其中。

王老爹是幾位老人中年紀最大的，再過兩年就滿一百歲。老人家老伴兒死得早，五十多年里他一直沒再娶。王老爹的兒子工作忙，多數時候就他一人在家。老人腿腳有些不利索。除天氣晴朗、風和日麗，老人家會手拄拐杖在小區廣場慢慢走動外，絕大多數時候，他活動的半徑都在距離家門十米范圍內。老人耳聰目明，說話時中氣很足，偶爾抽支煙，或拿張《楚天都市報》看，有人在跟前時也說說國內外大事，談談我們住的那棟樓誰誰在哪兒上班，那個單位是做什么的，一點兒也不犯糊涂。老人每天都會坐在他家門前的一把躺椅上，倦了困了就在椅上打盹兒;精神好了坐起身來，看著從樓棟中出出進進的人們，關注百來米范圍內靠近的人們。老人家一臉慈祥與平和，那是一種心靈的寧靜和修行;他十分安詳與友善，見有人看他，不管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他都會呵呵笑著抬起他的右手打招呼。而這時，你的內心定會感到一絲平靜而踏實，欣然對老人點頭或應答，以示敬重。

這幾位老人正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他們總是那樣平和、平靜和安詳。你永遠也不會在面相上看到絲毫的戾氣、煩憂和不安。《大學》有云：“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有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他們有他們至善的境界，有他們的“定”，自然能“靜”，能“安”，也有他們簡單而真實的“慮”，最終得以頤養天年。這一切用一個字概括，就是“淡”，不論世事紛擾，靜觀花開花落，笑看云卷云舒，淡然若水。

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里，能修行至這般恬靜淡泊，實屬不易。盡管許多人都知曉，淡然若水，淡泊修行，可令人體驗生活中許多其他的樂趣，也可能會像王老爹那樣益壽延年，然而終因心欲過多過重，許多人還是無從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