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草坪上踩過

陳發寬

傍晚，我從草坪上踩過。

雖然盛夏已過，但是操場跑道中央的草坪依然可見星星點點的泥地和沙土。今年的雨季來得太晚了，從去年年底持續至今年上半年的燥熱、干旱、高溫，使莊稼遲種，植被干渴，靠種莊稼過活的農人望天興嘆，直到過了夏至才落透雨。

傍晚，我從草坪上踩過。

昨天大雨，今日天陰，草坪上很濕潤，正在抽薹拔節的草兒久旱逢甘霖，正透露出勃勃生機，或碧綠清新，或嫩黃蒼翠。

我穿著沉重的厚底皮鞋，低著頭，從廣闊的草坪上橫穿而過，踩在軟綿綿的草叢上，感覺很愜意、很舒適。我忽然覺得，我踩過或沒踩過的草，會有所不同。那些被承托著八十二公斤體重的皮鞋踏過后的草，葉子被折彎、揉皺或拗斷，雖不至于被踩死，但一定很痛，而那些沒被踩踏過的依然挺拔茁壯。如果草兒有心智，它可能會想：“有人要來了，馬上就要踩到我了，我就要被踩斷了。”可作為植物，它終究無法轉身逃開，只能用柔弱的身軀承受。

而旁邊那些占據有利地勢的草兜，則長勢喜人，也有些草兜因扎根太淺或土質太薄，在經歷了一個寒冷而干渴的冬天后死去，這個春夏雨水來得太遲，它們沒能復活。還有一些小草，半截兒身子浸泡在水洼里，也許并不好受，過猶不足，都是一種受罪。

傍晚，我從草坪上踩過，忽然就想到了姐姐。她正值青春和壯年，卻僅以四十五年的短暫旅途，匆匆走過，還沒來得及享受生活的美滿與幸福，就黯然而逝，正如這操場上已然枯死的草。

一株草兒，長在這里或那里，會有很大的不同，被踩踏或沒被踩踏，也會大不一樣。長在水土豐美的地方，一定茁壯而綿長，長在干旱貧瘠的地方，必然艱辛而滄桑;被踩踏過的，肯定委屈受傷，沒被踩踏過的，一樣逍遙歡暢。但無論如何，時間總在流逝，生命總得繼續，有時是自己熬過，有時是別人接替。

人的一生，何其相似！

我從來沒想過，姐姐也一定不會想到，她的生命會那樣短暫而迅速地消逝。從七月份查出她身患絕癥，到寒冬將近時黯然遠去，半年的時間，我們還沒有多少思想準備，她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丟下一雙兒女，一個大學畢業正在找工作，一個剛上高一。當時，我真不知道他們會怎樣，這個家庭會怎樣。

而讓我深感欣慰的是，三年過去了，姐姐的一雙兒女，一個已經走上了工作崗位，成家立業，過上了穩定而幸福的生活;一個已經考上大學，正要開啟屬于他的美好生活，他們的生活依然要繼續。

姐姐已然成為枯死的草兒，而她的兩個孩子，在被踩踏受傷之后，帶著傷痛，依然頑強地生活著，接續著人生的長河，向著光明與夢想挺進。

傍晚，我從草坪上踩過，懷念并祭奠我的姐姐，愿她的魂靈在天堂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