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精粹

2022-07-02 14:45:35王世虎等

西部 2022年4期

王世虎等

王世虎

想念著我的母親（外四首）

每一次落日

都迎著新的車轍印

像中年以后的母親，在新的河流里

推開都市形象

想念我的母親

總是在夜晚把柔弱的詞語朝向我

修砌北方

在黎明中含著露水的母親

在麥田里手拿磨刀石的母親

月光下牽著一匹健康的棗紅馬

母親，是我水底不可言說的時辰

我想念著的母親

一扇潮濕的木門

寫在小年夜

年關(guān)將至，兩座城市

因為皚皚白雪和母親

從祖國的河流中醒來

太陽落去，何處是鄉(xiāng)關(guān)何處無鄉(xiāng)音

無垠的戈壁上，該有人

讀懂河西，讀懂對生命的敬畏

再沒有一場大雪紛紛揚揚

從我的故鄉(xiāng)落下

悲傷就是這樣，幸福也是

一個人在黑夜的山岡上穿行

是父親，也是母親

寫在入秋以后

思念本身，就是一座懸崖

有青石的裂縫

那是炎熱的夏天我們端坐在一起

黃昏的光芒溫暖而明亮

你很難想象，真正走進一片戈壁

會遇到何種饋贈

一塊石頭所代表的不僅僅是圓潤

一塊石頭即是一枚匕首

當(dāng)身體觸及堅硬的土地才會有河流誕生

這是我們相識以來的第三次謀面

而每一次的心跳都有亂石穿空的背景

晚春遇雨

蝴蝶有細(xì)小的腰身

櫻花有平行的雪峰

在一場相聚的回聲里

恰似命運浮動

究竟是誰，頂著唐朝的雨

來到邊塞

僅是一個趔趄，從古代

劃出了美人憂心忡忡

而春天的寂靜

是我們唯一的狹小出口

愛情

我們無法甄別常青樹上生活的光澤

因此我們寫下媽媽的愛情

我們無法在年輕的麥穗上長久地憂傷

因此我們熱烈地蹚過你半圓的面容

大院里，妹妹拿著新買的梳子

弟弟滾著鐵環(huán)

而今，我們生活在大河的身旁

小口飲水，在白紙上

涂畫著富貴的牡丹

因為愛情

我們才得以在冬天里重新活著

在干旱中完成使命

山岡上眺望蕓蕓眾生

回饋以陽光般熾熱的水晶

以青草般深深地晃動

春山

春天痛哭（外三首）

在春天下雨的夜晚沒有睡去

隔壁工地塔吊的燈光? 從窗口照進來

桌上那束從家鄉(xiāng)采摘的野花

曾在駛向城市的列車?yán)锇缪荽禾?/p>

今晚? 春雨中她選擇重新開放

多么惆悵的夜晚? 雨聲嘩嘩

想起少年時陶罐收集雨水的日子

辛酸中帶有微小的甜蜜

翠竹栽在門口缺少水分

澆水成為春天必做的事

早晨將陶罐中的雨水慢慢倒入竹子

泥土冒著氣泡仔細(xì)吮吸

細(xì)微之間春天顯得冗長與緩慢

鄰居家的小女孩穿著小花裙

去梨樹下讓母親梳頭

梨花一落她便哭泣

現(xiàn)在? 城市的雨聲深夜打在活動板房上

聲音愚鈍帶來不安

一個從家鄉(xiāng)而來為擺脫家鄉(xiāng)的人

他的身體早已長出厚厚的繭

靈魂卻在春天下雨的夜晚

搬出陶罐? 竹子? 以及一身落滿梨花的

裙子 ?失聲痛哭

與港元書

你從克州遠來? 眉間帶有積雪

南方厚重的口音一深一淺

像極你獨處南疆時面對羊群的交談

你說? 遙遠的落日照在高山上時

檐頂?shù)姆e雪? 如同母親在屋下守望

遠方兒子的靜默

多么美好啊！一個人離開貴州

從一片青綠移居到滿身黃土的西部

放牧月色

讀陀思妥耶夫斯基? 康德? 跳出歷史虛無主義

忍著眼淚目送星子背你而去

今夜? 烏魯木齊春日深深

風(fēng)波莊前卻裁不出一池春色

那就把祝福換成世界和平吧

使你乘坐綠色的出租車安全抵達春天

藍月日記

傍晚

你在車座上凝結(jié)成一小塊橘色的黃昏

而月亮? 作為造訪者一點點地剝開你

彼時? 我們正慢速經(jīng)過人民公園

紅色的圍墻上? 白鷺翻飛

是的，行人面戴口罩

哦！請允許我這樣叫你

一小塊藍色的月

就在剛才你調(diào)皮地剝開了我橘色的裝

回到辦公室? 輕輕地抿完最后一小勺白粥

黃色的玉米粒兒是如此的飽滿

嗯！

和今天一樣飽滿

最后

你目睹他們寫下姓氏、出生日期、聯(lián)系方式……

再一一目送他們

戴上一小塊藍色的月推門而去

月光曲

舌尖抵住上齒? 如十九世紀(jì)大海上漂浮的輪船一般

沒有目的地? 任海水的潮濕拍打喉嚨

Lune? 帶著法語的意猶未盡

藍色大霧之中? 你背靠圍欄禮帽低下

用手指輕輕地、輕輕地敲打船舷

白玉般的手指? 白玉般的月光

愛人，多年前我們曾在這片海域相識

躲在船艙的鋼琴師? 目睹黑色的煤塊投擲進火爐

于是，我們的身體裂成細(xì)密的紋

在火焰中燒制儲存月色的瓷

那位守在岸邊作畫的人? 油彩成為他的一部分

后來被人們命名為日出

而月色，留守在空曠的海面之上不曾著陸

多么遙遠的事物啊！面對許多蒼老

如同仔細(xì)剝開一顆柚子? 潔白如雪的部分往往無用

月光無用

推窗而望，半月懸掛在空中

霧氣翻滾在她臉龐結(jié)出一層白霜

提琴泛音攪動濃釅的黑夜

一艘船就這樣平靜地行駛在你的海洋

接受著月光的引航

秦一

雪域（外一首）

一

雪與一個地域的拉鋸

原本就是一紙盟約

白顏的天空下

只接納靈魂的燦爛

二

只在這一刻

視大雪為一場革命

一場潔白由遠而來

總會讓親切匍匐在我的臉上

使之更合乎篤定的境界

三

盡可能延長大雪

不只有一場

夢的背景告訴我

所有的心緒

照例為大雪的饋贈

秋天

站在豐收之上

窺視大喜大悲? 大起大落

并與之把玩

一生都在求證的一個事實

淚水? 汗水? 血水生長的地方

挑選風(fēng)調(diào)雨順

與汗流浹背混搭的字詞

比起我的淺薄

秋天更像一位老師

子茉

前方是天狼星（外一首）

二十二點的烏魯木齊有著比群青更濃的天幕

天狼星一如兒時攥在手心的玻璃寶石

那是多少少年視若珍寶的小世界

連同夏蟲輕鳴一起關(guān)進抽屜十多年

出門前，把故鄉(xiāng)折成方形手絹裝進口袋

活成一顆星，結(jié)在樹上明亮又孤獨

我頭頂?shù)男亲谝怨饽甓嫷倪h方

以靜默回應(yīng)人間良多仰望

沉沉

只有冰箱微弱的赫茲游走在暗黑中

秒針跑動使時間機械化

萬物在白天種下夢的游絲

正在睡眠里長勢旺盛

直到?jīng)]有發(fā)光的窗戶

實際上守護人間的

只有街口舊的路燈

它暈黃暖暖，明亮了半條路

有時化作淚水燙傷晚歸的人

高玉濤

藥（外一首）

凜冬到來后

我愈加頻繁地光顧藥鋪

那位中醫(yī)把草藥

交到我手上時

總是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