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梅甘草湯外治皮膚病4 例

李春霄，賴 江（通信作者），黃 鶯

（1 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皮膚科 四川 成都 610072）

（2 成都市第三人民醫院肛腸科 四川 成都 610031）

“烏梅甘草湯”系治療胃氣痛的內服名方，來源于清代劉鴻恩著《醫門八法》卷三，書中記載本方藥物組成包含大烏梅5 個約15 g，甘草五錢約15 g，主治肝氣有余、肝血不足，以致胃氣痛者。我們在臨床工作中，古方新用，調高甘草劑量，重用甘草，將其加減化裁，將此內服方靈活用于多種皮膚科疾病的外治中，取得了良好的療效。烏梅性味平，味酸澀，歸肝、脾、肺、大腸經，具有收斂肺氣、澀腸止瀉、生津止渴的作用。現代藥理研究表明，烏梅、烏梅炭、烏梅肉等對金黃色葡萄球菌、大腸桿菌、綠膿桿菌、白色念珠菌有不同程度的抑菌作用。烏梅有較好的抗過敏作用，還可以抑制實體瘤重量，具有免疫調節作用。甘草性味甘平，有益氣補中，清熱解毒，祛痰止咳，緩急止痛，調和藥性的作用?，F代藥理研究表明，甘草具有類似腎上腺皮質激素樣作用，甘草浸膏和甘草甜素對某些毒物有類似葡萄糖醛酸的解毒作用。將酸甘化陰的理論運用于皮膚病的外治治療中，酸味藥烏梅與甘味藥甘草配伍，不僅可養陰生津，還能緩急、內斂、沉降。正如葉天士云：“酸能斂陰生津，甘藥可令津回，酸甘可化陰生液”，二藥同用相得益彰。外治組方中重用甘草，更是注重了其甘緩的特性，讓本方藥性更加溫和，減少對皮膚的刺激。現將臨證古方新用“烏梅甘草湯”在濕疹、顏面再發性皮炎、尋常型銀屑病、手足癬、手足汗皰疹、脂溢性皮炎、扁平疣等治療中的外治經驗報道如下。

1.亞急性濕疹、尋常型銀屑病及慢性濕疹

劉某，男，78 歲，2019 年12 月5 日初診。全身反復起紅斑丘疹伴癢4 年，加重3 d。3 d 前，因進食生猛海鮮后加重，可見全身皮膚干燥、部分皮膚可見苔蘚樣變，尤其以四肢為重，其上有散在分布的鮮紅色丘疹，個別皮損伴有少許滲出?；颊呱噘|淡紅，苔薄白膩，脈細弦。中醫診斷為濕瘡，脾虛濕蘊證，西醫診斷為慢性濕疹急性發作。中醫內治以健脾除濕，疏風止癢為主，方選四君子湯合簡化消風散加減。外治則注重養陰潤膚，斂瘡止癢，方選烏梅甘草湯加減：烏梅15 g，甘草60 g，黃芪30 g 黃精20，女貞子10 g，桑椹子10 g，黃柏30 g，蒼耳子10 g，白芷10 g。煎水取汁，行中藥藥浴治療，每次15 min，2 d 1 次，1 劑/次，水溫不宜太高，不冷即可。參黃膏外擦2 次/d。1 周后隨訪，皮損顏色明顯變暗，瘙癢減輕，無新發皮損。繼續口服此方6 劑，外用3 劑，繼續外擦參黃膏后，新發皮損完全消退，無瘙癢，皮膚肥厚處較前明顯變平變軟。隨訪1 月，未再新發。

按：濕疹是一種皮膚科常見的變態反應性炎癥性疾病。根據它的病程和皮損表現的不同，有急性、亞急性及慢性之分。苔蘚樣變、皮膚肥厚、干燥脫屑、瘙癢劇烈是慢性濕疹的主要特征。而急性濕疹的主要特點，除了病程短、起病急，患者的皮損邊界不清，以紅斑丘疹糜爛滲液為主。濕疹易于反復，瘙癢是其主要自覺癥狀，伴有明顯的抓痕，一項多中心調查研究發現，濕疹的發病率較高，男女比例為1.6 ∶1，大約占到了所有濕疹患者的8.4%，紅斑、丘疹皮損表現較為常見，因患者搔抓方便，四肢受累更為明顯。本案患者素體脾虛，久居濕地，濕邪郁久化熱，煉津為痰，久病多瘀而見苔蘚樣變，進食生猛海鮮動風之品，而出現鮮紅色新發丘疹，個別皮損伴有少許滲出。外用方中以烏梅甘草為君，重用甘草，二者酸甘化陰濡養肌膚，甘補酸斂在對新發皮損伴滲出具有明顯收斂作用的同時，亦可防止收斂過度而出現的皮膚干燥。黃芪益氣托毒，黃精、女貞子、桑椹子養陰潤膚，黃柏清熱解毒，蒼耳子疏風止癢，白芷用作此處有中藥透皮劑之功，促進藥物滲透吸收。甘草調和諸藥，同時發揮其類激素樣作用，抗炎抗變態反應，減輕皮膚炎性反應。內服外治，諸藥合用，脾氣得健，風邪得散，肌膚得養，滲液得斂，故收效捷。觸類旁通，本外用方適合亞急性滲出較少或者慢性濕疹，對于以紅斑鱗屑伴癢為主要表現的尋常型銀屑病也同樣適用。銀屑病可泛發全身，中重度斑塊狀銀屑病是治療的難點。斑塊較厚者可加入芒硝10 g 軟堅散結，紅花10 g 活血化瘀，促進皮損消散，地骨皮10 g 清熱止癢，以皮治皮，且烏梅對實體瘤的增殖有一定的抑制作用，而銀屑病的皮損增殖與此類似，藥浴浸泡過程促進藥物吸收，增加皮膚含水度，故收效快捷。

2.顏面再發性皮炎、急性濕疹及頭皮脂溢性皮炎

肖某，女，32 歲，2020 年3 月4 日初診。面部反復紅斑腫脹灼熱伴瘙癢1+月。1 月前，患者無明顯誘因出現面頰部小片狀紅斑，自覺灼熱、瘙癢，冷毛巾濕敷后外擦護膚霜稍有緩解，之后反復發作，面積逐漸擴大?，F可見雙側面頰部紅熱腫脹、額頭部可見小片狀紅斑，觸之皮溫偏高，瘙癢明顯?；颊呱噘|紅，苔薄白，脈弦。中醫診斷為面瘡，肺經風熱證，西醫診斷為顏面再發性皮炎。內治以疏風清熱止癢為主，方選三皮止癢湯合消風散加減。外治清熱止癢、解毒消腫，方選烏梅甘草湯加減：烏梅15 g，甘草60 g，忍冬藤30 g，馬齒莧20 g，五倍子10 g。水煎取汁，冷濕敷，每次30 min，2 次/d，2 d 1 劑。1 周后隨訪，皮膚發紅灼熱較前明顯減輕，已無腫脹，但仍有輕微瘙癢，無新發皮損。繼服上方14 劑，外用前方去6 劑后，皮膚紅斑灼熱瘙癢完全消失，皮溫基本正常，無新發皮損。

按：顏面再發性皮炎是一種好發于顏面部，以皮膚紅斑及其上有糠皮狀的脫屑為主要表現的皮炎。本案患者發病部位為顏面部，我們在臨床治療中，應避免使用激素，以防皮膚萎縮變薄、毛細血管擴張、類固醇性痤瘡等激素依賴性皮炎的發生及激素停藥后的病情反跳。患者外感風熱之邪，蘊于皮膚，而出現紅斑腫脹及灼熱，無風不作癢，故出現瘙癢劇烈。外治法以皮損局部辨證為主，紅熱腫脹則選用冷濕敷的方法。外用方中烏梅甘草為君藥，烏梅酸澀，收斂、緩急具有較好的收斂消腫的作用，且烏梅具有免疫調節及抗過敏作用可防止面部皮炎的反復發生。因其可生津，再與甘草配伍，酸甘化陰，藥性溫和，避免了過度酸收而出現的皮膚干燥脫屑緊繃，忍冬藤清熱解毒、通絡消腫；馬齒莧清熱解毒，五倍子收斂消腫。故本方可適用于本病治療始終。觸類旁通，急性濕疹、接觸性皮炎等變態反應性皮膚病，但凡屬于急性期的表現，或糜爛滲出，或焮紅腫脹，或灼熱難耐，均可使用本外用方加減，若滲出明顯者可加用枯礬10 g，收斂效果更佳；瘙癢明顯者可加入白鮮皮15 g，地膚子10 g；灼熱明顯者可加入野菊花15 g，苦參15 g，增強清熱解毒之功，對于急性期的皮損采取冷濕敷的治療方式，可清潔皮損，消腫收斂。本方加減側柏葉15 g，矮地茶15 g 疏風止癢，五倍子10 g 收濕斂脂，荷葉10 g 除油消脂，1 劑/次，水煎外洗，可清熱止癢，除油消脂，緩解頭皮油膩、紅斑脫屑及瘙癢等頭皮癥狀，對脂溢性皮炎亦可取得滿意療效。

3.手足汗皰疹及手足癬（丘疹水皰型）

李某，女，38 歲，2020 年4 月8 日初診。雙手足起紅斑水皰伴癢2 周，加重3 d。患者半月前雙手足出現少許紅斑水皰，抓破后可見滲出，未予重視。3 d 前，患者進食火鍋后皮疹進一步增多，瘙癢劇烈，自行購買“氯雷他定片”口服，外擦“皮炎平軟膏”稍有好轉，但仍有新發，為求進一步中西醫結合診治，遂到我科門診就診?；颊呱噘|淡紅，苔薄白膩，脈細弦。中醫診斷為：螞蟻窩，脾虛濕蘊證，西醫診斷為手足汗皰疹。內治以健脾除濕，清熱止癢為主，方選四君子湯合三皮止癢湯加減。外治清熱解毒，收濕斂瘡，方選烏梅甘草湯加減：烏梅15 g、甘草60 g、枯礬10 g、五倍子10 g、蒼術10 g、黃柏30 g、蒼耳子10 g、生艾葉10 g、冰片5 g，1 劑/2 d，水煎取汁外泡，冰片不入煎劑，溶解于適量75%醫用酒精后，直接倒入煎好的外用藥液中，2 次/d，每次15 min。繼續口服氯雷他定片，外擦皮炎平軟膏，1 周后復診，所有水皰完全吸收，未再有新發。囑患者飲食應忌發物，雙手盡量避免接觸肥皂、洗衣粉、洗潔精等堿性洗滌劑。

按：手足汗皰疹是一種發于手足，以密集分布的粟粒大小的水皰為主要特征的疾病，與手足汗出不暢有關。本案患者久居濕地，脾氣虛弱，運化功能失司，津液停聚，化而為濕，脾主四肢，發病部位在手足。濕性纏綿難去，停聚于體內，郁久化熱，熏蒸手足肌膚，發為紅斑丘疹水皰及瘙癢。內服四君子湯健脾除濕，三皮止癢湯清熱止癢，取象比類，以皮治皮。外用方中烏梅甘草為君藥，烏梅收濕斂瘡，配伍大劑量甘草解毒抗炎，酸甘化陰以防收斂過度引發后期皮膚干燥。因掌跖為人體皮膚最厚的部位，藏于皮膚里的水皰很難自行吸收，僅外擦藥物或濕敷療效不佳，中藥浸泡的優勢明顯，不僅可以軟化角質，而且可以增加皮膚的含水度、促進藥物滲透，故加用枯礬、五倍子增強收斂，促進水皰吸收；蒼術祛風除濕，其含有豐富的維生素A，促進皮膚正常角化；黃柏清熱解毒，蒼耳子疏風止癢，生艾葉有中藥透皮劑之功，促進藥物滲透，冰片增強止癢力量。但在使用中應特別注意，冰片不溶于水，故不宜入煎劑。中藥浸泡促進藥物吸收，雖掌跖角質較厚，藥物仍可滲透至皮下，無須以針挑破，水皰自然干涸。面對水皰干涸后，將會出現的皮膚的干燥、脫皮，烏梅與甘草的配伍酸甘化陰，斂而不燥，有效預防干裂，促進皮膚屏障修復。觸類旁通，凡發掌跖，伴有丘疹水皰瘙癢者均可使用此方外泡，如手足癬（丘疹水皰型），可酌情加入露蜂房10 g、生百部10 g、榧子10 g 等有殺蟲功效之品。因蜂房形似水皰密集發于手足的表現，用法有取象比類之意。

4.扁平疣及跖疣

莊某，女，35 歲，2020 年6 月12 日初診。顏面部突然起數個泡在分布的皮色扁平丘疹10 d，伴有明顯瘙癢?；颊呱噘|紅，苔薄白，脈弦。中醫診斷為扁瘊，肺經風熱證，西醫診斷為扁平疣。內服方劑選用消疣湯加減以疏風清熱，軟堅散結。外治清熱止癢，斂瘡散結，予以烏梅甘草湯加減：烏梅15 g，甘草60 g，木賊10 g，香附10 g，五倍子10 g，地骨皮10 g，紅花10 g，貓爪草10 g，白芷10 g。1 劑/d，水濃煎至500 mL，取汁外洗，2 次/d，每次5 min。1 周后隨訪，患者瘙癢減輕，部分皮損脫落，無新發。囑患者繼服上方6 劑，外用6 劑后，所有皮損完全消失，目前未有復發。

按：扁平疣是一種以扁平丘疹為主要表現的皮膚淺表性贅生物，由人類乳頭瘤病毒感染引起。發于暴露部位者，尤其是顏面部非常影響美觀，部分患者自行搔抓，引起“同形反應”，形成了更多扁平疣的皮損。目前西醫對于扁平疣的治療常以外治為主，同時輔以內治，不僅治療時間長，而且容易留下疤痕及復發。本案患者為中青年女性，突感風熱邪毒，上攻頭面，發為皮色扁平丘疹，伴有明顯瘙癢。此為扁平疣新發期。西醫治療常選激光電灼或液氮冷凍，不僅容易反復，而且在新發期的扁平疣具有同形反應，使用此方法后，容易在皮膚創傷面形成新的扁平疣的疣體。新發期病毒最活躍，中醫中藥抗病毒療效獨特，所以采用保守無創的中醫治療收效明顯。外用方中烏梅甘草為君藥，有較好的收斂作用，且對皮膚組織的增生具有抑制作用，烏梅味酸，甘草味甜，酸甘化陰一收一潤，促進疣體脫落。扁平疣體乃因正氣不足，腠理不密，感外邪而凝聚肌膚所致。木賊、香附配伍在清熱解毒的前提下，更加強了藥物的開郁行氣散結之功，讓扁平疣體得以消散。五倍子增強酸收之功，地骨皮取象比類，以皮治皮，紅花增強活血散瘀之功，促進有形之邪消散。貓爪草增強化痰散結，白芷透皮促進藥物滲透。藥到病除，病得解也。以此推之，我們將此方法用于發生在足底的跖疣。跖疣初發者，可直接外科手術、激光或液氮冷凍治療。但是因其初起病情較輕，無任何自覺癥狀，易被忽略，而足底摩擦時皮膚屏障受損，有利于病毒自身接種。疣體的進一步長大，行走壓迫時出現疼痛；或在原有疣體周圍出現數個新生疣體，部分融合成片，才被患者發現，此時已不適合傳統手術或激光手術。根治多發性跖疣比較困難，中醫中藥彰顯優勢，我們加用此方進行浸泡，同時配合內服中藥消疣湯加減，新發的較小的疣體自行脫落，較大疣體變小，不僅節約治療費用，而且減少患者創傷。

5.小結

“內治之理即外治之理，所異者法耳”。皮膚是人體最大的器官，為五臟六腑之外候。應內外合治皮膚疾病，將全身辨證與局部辨證相結合，才能取得更好的療效。我們在以上多種疾病治療中，巧妙地將內服古方“烏梅甘草湯”靈活加減化裁運用在皮膚外治中，重用甘草，收效明顯。古為今用，古方新用，傳承創新，更好地為患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