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

孫穎

風說了不算

草地經過一陣機器的轟鳴

那些躺平的軀干被陽光曬軟

好多殘留的草葉依然向上

鄰家的爺爺奶奶為瑣事在爭吵

而我的父母正安靜地躺在山里聽鳥鳴

所有發生過的還會再發生

下一個熟透的杏子

什么時候離開枝頭，落在哪里

風說了不算

野草自由生長

看不見的倔強和堅持

在雨水的澆灌下越來越瘋，除此以外

一種開不出花的寂寞

也像瘋子一樣在下午六點的風里奔跑

站在芝櫻花草地上拿著剪子的我

忽然害怕從那些切斷記憶的莖葉中

走出來一個委屈的孩子

哭訴有人毀了她的花朵

花園正處于沉睡期

植物在凍土層下面重新構思自己的生長

匍匐的影子已經無法影響

任何花朵的開放

穿短袖的女子坐在有暖氣的客廳

不再猜測哪種草會肆意掠奪陽光

她嘗試從書中尋找處理雜草的方法——

酢漿草，多年生草本植物

其根系深入地底擴張

插圖上的草叢在陽光中開出成片的小星星

讓她想起班級里某個沉默害羞的女孩

笑起來也是安靜從容

——也許“防草布”下面扼殺的酢漿草

是藏起來的另一種春天

在一個光線不是很明朗的下午

窗外傳來

木質物與鐵器的撞擊聲

一下一下，像某種試探性的推敲

那是一條不息的河流

用記憶洗刷被風吹過的河床，以及

不斷失去棱角的頑石

這座北方城市的2022 年春天

多希望自己能降生成一株問荊，不問世事

不做核酸檢測就知道自己是健康的

風一吹將遍地叢生

從第三頁翻到第一百六十三頁

太陽從一團云走向另一團

樹枝搖了一個中午

一個人在書頁里抑揚頓挫很多年

至今仍是少年

被生活磨損的另一個人

坐在窗前從第三頁翻到第一百六十三頁

然后放下書

起身走進花園

把新長出來的雜草拔掉

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像母親了

不再喊痛

默默吞咽生活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