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父子成兄弟

和弦

釣巴實不禁在心里責怪自己：老爸什么時候戴上老花鏡了，我居然毫不知情。微風吹過，再低頭看見老爸頭上的白發又多了不少，釣巴實突然心頭酸楚，驀然間覺得自己虧欠老爸太多太多。

成都開往濟南的K206次火車總是那么擁擠，雖說臥鋪車廂略顯寬松，但咣當咣當的觸軌噪音不絕于耳，方便面的味道、廁所的味道，夾雜著腳臭汗臭，還是讓人感到不適。

蝦米就很不適，但“釣巴實”卻若無其事，上車就開始睡覺。

“蝦米，到哪兒了？”釣巴實在中鋪艱難地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

“還早呢，才到襄樊，你睡醒了？”蝦米把釣巴實厚厚的眼鏡遞給他，順手遞給他一片蘋果。

“我又夢到釣魚了。”

“釣到了嗎？”

“釣了一個汽車輪胎！”

“哦。”蝦米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

不知道從何時起，釣巴實經常夢到釣魚的情景，大多數時候釣到的是正常的淡水魚類，但是也時常釣到蛇、青蛙、王八，甚至有膠鞋、塑料袋，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

釣巴實是個“IT男”，他總覺得計算機編程就像釣魚，你設置好各項參數，調試好運行環境，但是最終結果卻像釣魚一樣，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竿會釣起一條什么魚，多數時候這條魚和你打的窩子、用的餌料沒有必然關聯。有時候，系統陷入死循環，釣巴實感覺這很像魚線打了死結，亂糟糟的毫無頭緒，恨不得剪斷后重新來過。而順利地調試好一個程序后，釣巴實也有巨大的成就感和滿足感，就像釣起了一條意料之中的大魚。

蝦米其實很不想和釣巴實跑到遙遠的老家去辦婚禮，但拗不過釣巴實死纏爛打，只好帶著大包小裹，踏上了山東蜜月之旅。

事實上，這是蝦米第一次去婆家。對釣巴實來說，這也是他離家讀大學以來第一次回家。

離家這六年，只有在他畢業后，老爸老媽才到成都玩過幾天，但是住不慣，很快就回去了。他們總覺得成都的人太多，菜太辣，天空太過陰霾.空氣太渾濁。而釣巴實來成都卻感到如魚得水，就像廣告所說的：“成都，一個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地方。”對釣巴實來說，確實如此。讀書、工作、戀愛、結婚.一切都那么的順利。

“這次回去，你不要跟你爸爸吵了啊！”下火車之前，蝦米特意叮囑釣巴實。

回到老家，父母熱情地把兒子兒媳迎入早就布置好的新房——其實就是釣巴實以前的臥室。老家的房子大，不愁住，兒子去成都讀書后，這間臥室就一直空著，只有釣巴實的媽媽時不時地去打掃—下。

晚上，釣巴實和蝦米在房間里面看到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紙箱，打開一看，才發現是釣巴實在成都讀書四年間給爸媽寫的信，一共四捆，每年的信件都整整齊齊地捆扎在一起，但是每封信都被翻閱得很顯舊。

“可憐天下父母心，”蝦米突然感慨，“是不是你家安了電話之后你就沒怎么寫過信了？難為爸爸把這些信收藏得這么好。”

“嗯！”釣巴實撫摸著這些信，看到自己的家書一年比一年薄，想到父母給自己寫的信早就不知道丟到爪哇國了，突然感到一陣愧疚。

釣巴實也很奇怪當年為什么執意要學理科，不學老爸希望他學的文科：也記不得當初為什么執意要遠赴成都求學，而不是按照老爸的意愿報考山東的高校。但是釣巴實心里清楚，對于自己的選擇，他從未后悔過，包括畢業之后沒跟父母商量就自作主張留在了成都。

雖然父母沒有多說，但是釣巴實知道，老爸對他是有意見的。

這些年過去了，輪到自己成家了，他驀然覺得虧欠老爸很多很多。03F2FA91-C9EF-4157-A044-5EFA406904D4

接下來的三天，釣巴實和蝦米按照父母的安排，根據老家的規矩，邀賓客、辦宴席、拜天地、鬧洞房，折騰個不亦樂乎。雖然很累，但是想到一輩子就這一次，釣巴實和蝦米也認了。

第四天，釣巴實兩口子總算能松口氣了，突然清閑下來反倒讓人很不適應。

“老爸，要不，我們去釣魚吧？”

老爸欣然同意。

說起來，釣巴實喜歡釣魚完全是受他老爸影響。

很小的時候，釣巴實就經常坐在老爸的自行車上，隨他去附近的河溝釣魚。當然，兒時的釣巴實是缺乏耐性的，經常把魚竿一扔就跑到一邊去捉蜻蜒、撈螃蟹了。直至到了成都，通過網絡認識了一幫志同道合的朋友，經常邀約著一起釣魚，他才漸漸提高了釣魚技術。

算起來，父子倆已經很久沒單獨聊過天了。兩人各騎一輛自行車，悠閑地來到附近的一座水庫，開始釣魚。

老爸看到釣巴實從成都帶回來的臺釣線組.好奇地問：“你用這么小的魚鉤啊？”

釣巴實頗為得意地給老爸介紹了臺釣的特點，但老爸不以為意，當他看到釣巴實調配的餌料就更加不解了：“這么稀，豈不是下水就化了？”

“是啊，就是要霧化的效果，我在成都釣魚時還經常用拉餌釣法呢！”

“扯淡，我釣這么多年魚，從來沒看過像你這樣瞎胡鬧的！你這樣哪能釣起魚來？”

釣巴實很想跟老爸爭辯一下，給他講講臺釣的優勢，談談自己對餌料的看法，但一想到蝦米特意叮囑自己不要和老爸吵，他便沒說什么。

既然都無法說服對方，那就在“賽場”上見真章吧！于是，釣巴實使臺灣釣法，老爸用傳統釣法，父子倆在水庫旁暗暗地較起勁兒來。

揮了+多竿后，釣巴實的窩子起效了，鯽魚、白鰷一條接一條地上.間或還有鯉魚咬鉤，而老爸在釣到一條開竿小鯉魚之后就沉寂下來，到后來只能看釣巴實表演獨角戲。

終于，在幫釣巴實抄起一條1斤多的鯉魚后，老爸忍不住開口了：“哎，把你的魚鉤和標兒、墜兒給我弄一副，我也來試試。”

釣巴實暗自笑了，趕忙照辦。

老爸接過這些東西，但謝絕了釣巴實幫自己綁線組的好意，從懷里掏出一副老花鏡，佝僂著身子，自己弄起來。

釣巴實不禁在心里責怪自己：老爸什么時候戴上老花鏡了，我居然毫不知情。微風吹過，再低頭看見老爸頭上的白發又多了不少，釣巴實突然心頭酸楚，驀然間覺得自己虧欠老爸太多太多。

釣巴實揚起頭，使勁兒吸了吸鼻子。

剛開始放棄七星標傳統釣法改用懸墜釣法，老爸很不習慣，釣巴實手把手地教他調標、搓餌、拋竿、觀標、刺魚……突然憶起兒時跟老爸學釣魚時，他也是這樣手把手地教自己。

“多年父子成兄弟”，釣巴實想起汪曾祺一篇散文中的這句話。

畢竟有多年釣魚經驗，老爸上手很快，漸漸地，父子倆平分秋色。釣巴實在為父親高興的同時，也暗下決心：以后多給老爸講講自己的事情，如果有可能的話，帶老爸到成都龍泉湖釣兩天魚。

釣魚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釣巴實的手機響了，老媽和蝦米已經包好餃子，等著父子倆回去吃飯。

收拾好東西，父子倆肩并肩爬上河堤，準備騎車回家。

夕陽西下，金色的陽光將釣巴實和老爸的身影拖得很長，投射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傍晚的風又讓兩個人的影子慢慢融合到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像從來沒有分開過。

故鄉天遼闊，

彌水波聲和，

春朝雨霽輕塵歇，

釣魚去。

看青青楊柳，

柔風波蕩蕩。

父子兵，共釣彌河水邊樂。

更拋一竿，魚一條。

嘆人生，最難歡聚離別易。

且莫辭沉醉，聽取陽關歌。

念親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現如今，釣巴實的兒子也長大了。一代又一代，令人感慨……03F2FA91-C9EF-4157-A044-5EFA406904D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