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動解悲傷服務

編譯 思羽

嗨，是的。呃，嚴格來說，這不是問題。只是我都不曉得我有時會做出這種事。我待在家里，看著《創意烹飪》節目，嘗試設計出花哨的交互模擬程序，好疊加到蛋白質營養包上。你該明白的，就像電視上演示的那樣。然后，我甚至還沒覺察到發生了什么事，她就出現了。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當我把應用下載到我的心智植入體陣列中后，我在所有事項上都給應用授予了許可，但它這么快就運作還是讓我有點驚訝。我甚至還沒用心考慮她，她早已出現在我身旁。

別弄錯我的意思——和她說說話很不錯。感覺就如好夢成真，我需要媽媽的時候，她一直都在我身旁。我很高興媽媽那時改變了主意，在我倆有機會時，弄了這項服務。

對的。媽媽死于一次穿梭機事故，就在弄好這套東西的兩個月后。

這挺好的。是的，我喜歡媽媽能在這兒。事故發生后，我想到，一切發生得這么快，我幾乎都沒意識到媽媽不在人世了。而模擬體完美極了！種種感覺與現實難以區分。當我擁抱她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結實的肩膀、柔軟的腰。我能聞到她總抹在頭發上的薰衣草精油味道。我能分辨出她無拘無束的笑聲和帶著些許嘲諷的冷笑。哈哈。我感激她入土為安后，依然給予我招牌式的狡猾建議。

所以……不，問題不在于你們為她塑造出的性格特征，也不是出在我自身負責寄存感覺細節的植入體上。

是的，我明白現在改變輸入有額外收費。我打電話來不是為了咨詢這件事。

我實際上不曉得該如何描述我的麻煩，懂了嗎？感覺就像，我想要知道我在母親的模擬體出現之前將它召喚出來的原因。當我抬起頭，看見她站在窗邊，如往日一樣望著鳥兒，或者坐在她最喜歡的安樂椅里看書，我有種感覺，我遺漏了某些東西。

不……是的，我記得廣告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不是要問為何她手里拿著新發布的產品，我只是試圖弄清一開始到底是什么將她召喚出來。

是的，我明白我一定是想要見到她。也許問題是在于，我沒有感覺到那股想望。她一直就那么徑直出現。在我與神經相連的手指的指尖處。伴隨突觸的一閃而出現。回答我沒有問出的問題，譬如我下次約會該做什么。對我工作中的遭遇表示同情，而我甚至還沒告訴她那件事。而且，她復述了一些往事，正好與我想要聽到的敘述方式一模一樣。

我以前已經聽過你們獲得專利的感覺中樞精準系統的解釋說明——它的優點在于模擬體擁有100%的事實準確度。那真的很酷。我要說的是，那聽上去不像她。她從未有過100%的事實準確度。

這實際上挺好，因為它打破了“它是她”的幻覺，足以讓我記起媽媽離世了，她的形象不是真實的。我猜想，該用“它”來稱呼。那些時刻最接近于我所尋找的感覺——那些時刻里，我的心窩仿佛有東西墜下，我有種嗖嗖的感覺，仿佛我的靈魂里面開啟了一個黑洞，威脅要把我剩下的一切全拽進去。在那光榮的一刻，我的存在有了深度。我的整個存在被困在兩者之間，一邊是出于未實現的渴望的得意揚揚，一邊是已然得到我想要之物產生的恐懼。

然而，就像那樣，它再度不見了。

你明白了嗎？大多數時間里，我根本沒有感覺到任何事。我或許會有所感覺，但她早已經和我在一起。甚至在我感受到憂慮、痛苦和悲傷之前，就擦除了那些把她召喚出來的情緒。

對不起，這只是一聲嘆息。當然，我猜想你可以說問題出在App“工作得太好了”。

是的，你獲得了我的許可，可以把這句評語放到你的神經網站上。

但我認為，我真正想要說的是……我懷念那種思念母親的感覺。這么說能理解嗎？

當然，我明白這是項目的意義所在。你似乎認為我應該很開心，但我對此感覺沒那么開心。我本人不重要。我只是想要再次感覺到思念。假如你無法幫到我，也許我會——我也拿不準——干脆刪除整套東西。

啊哈？有暫停服務的選項？我沒想到你們還提供這種服務。

我明白了。暫停一個月要收多少錢？

呃，這價格還可以。而且……她永遠會在那兒等著我嗎？當痛苦過重時，當思念的感覺開始吞沒我時，我可以……重新開啟服務嗎？

不是說我不相信你們的100%滿意度評分，我只是……

不，一切都不太對。

我！出問題的是我，不是模擬體，也不是你的程序，或者你那高得難以置信的滿意度評分。我不信任的是我自己的感覺。我自身對于我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的認知。還有那些感覺令我選擇做出的事情。

她出現在那兒。我猜想剛好準時。

對不起，那是什么？我稍稍分心了。

不，呃，我認為我們聊完了。謝謝你。我會沒事的。

好的。當然。你可以記錄下來，我今天對你的服務很滿意。

你也許能給目前為止的對話留個中斷記號？假如我決定要暫停服務，我會回電給你。

眼下，我需要去和我媽媽聊聊天。

資料來源 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