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孔

孫曉昕

彈琴自畫像 意大利 拉維尼亞·豐塔納 1577年

1971年，美國藝術史學者琳達·諾奇林的一篇文章《為什么沒有偉大的女藝術家》引發了公眾對女性藝術的討論。

其實，女性參與繪畫創作的記載可以追溯到古羅馬時期，老普林尼所著的《自然史》為這些女性留下了一席之地。中世紀也有關于女性從事繪畫工作的記錄，不過她們都出自修道院，直到文藝復興時期，才出現了職業女藝術家，有的女畫家還擁有自己的作坊。在此之前，女性被認為只適合從事刺繡、縫紉或者染色等工作，以男性為主體的西方藝術史鮮少提及女性藝術家。

十五六世紀的藝術教育延續了中世紀的傳統—男孩在7至15歲時進入藝術家的作坊，進行4年左右的學習，女孩則被排除在作坊教育之外。只有個別藝術家愿意將技藝傳授給女兒，但是她們被要求不能從事人體畫創作，因而女藝術家普遍擅長肖像畫。她們也常常創作自畫像，并通過自畫像尋求贊助人的賞識。

在畫架前繪畫的自畫像 意大利 黑姆森 1548年

彈琴自畫像 意大利 瑪麗塔·魯布斯提 1580年

意大利女畫家黑姆森是眾多“消失”于藝術史的女藝術家之一。今天的讀者很難在藝術史著作中找到黑姆森的名字，但一幅《在畫架前繪畫的自畫像》讓我們穿越歷史的迷霧，見到了這位曾為西班牙王后服務過的宮廷女畫家的真容。黑姆森創作這幅自畫像時只有20歲，她在這幅自畫像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齡，以便將自己的作品與父親的畫作區分開來。畫中，黑姆森的眼睛看向觀眾，右手持畫筆，左手拿著調色板以及畫筆等工具，她正在畫一個女性的臉龐，也可能是她自己的肖像。

拉維尼亞·豐塔納和黑姆森有著同樣的出身，她的父親也是一位畫家。拉維尼亞·豐塔納在父親那里接受了職業培訓，成為第一個被羅馬圣路加學院接納的女藝術家。她創作于1577年的《彈琴自畫像》是一幅雙人肖像，陪伴在她身旁的是她的仆人。畫中，拉維尼亞·豐塔納穿著精致的服裝，戴著漂亮的首飾，向公眾展示自己的音樂才能。

在拉維尼亞·豐塔納于1579年創作的一幅自畫像中，她手里拿著畫具站在畫架前，但她并沒有作畫，畫架也只露出一角。拉維尼亞·豐塔納盛裝打扮，穿著帶有蕾絲的絲絨服飾，頭戴貴重的珠寶首飾，脖子上戴了三串珍珠項鏈，兩只手腕上也各戴了一串珍珠手鏈。女畫家似乎是在特意炫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拉維尼亞·豐塔納的父親將女兒嫁給了一位不太有名氣但家境優渥的畫家，婚后的拉維尼亞·豐塔納在丈夫的幫助下收到了更多的繪畫訂件，她的丈夫也成了女畫家藝術創作的得力助手。

16世紀的女畫家瑪麗塔·魯布斯提是意大利威尼斯畫派著名畫家丁托列托的女兒，她在父親的作坊中接受了藝術培訓，并且成為父親的得力助手。瑪麗塔·魯布斯提于1580年創作的自畫像也同樣描繪了自己戴珍珠項鏈的形象，畫中的瑪麗塔·魯布斯提儼然是一位富裕的威尼斯貴族。

16世紀另外一位意大利女畫家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的經歷也極具代表性。她出身貴族之家，父親阿米爾卡雷突破種種障礙，在女兒13歲的時候將她送到當地著名藝術家貝爾納迪諾·坎皮的工作室，付費學習繪畫。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像其他男性畫家一樣，在獲得了基本的作坊訓練后去羅馬進修。在羅馬，她得到了藝術大師米開朗琪羅的指導。不過，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為西班牙宮廷服務。成為宮廷畫家對女畫家來說尤為重要，宮廷不僅給她們提供像男性畫家一樣的地位和穩定的收入，更給予她們庇護。

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最重要的一幅自畫像表現的是宗教題材。當時，女畫家被認為只適合畫肖像畫，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也的確是以肖像畫著稱于世，但她并不滿足于此，她用自己的作品證明，除了肖像畫，她還能勝任宗教題材繪畫。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選擇的宗教畫題材也很特殊，當時人們普遍認為是路加最早描繪了圣母的形象，很多男性畫家都假借路加的身份強調自身繪畫的尊貴。但是在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筆下，路加變成了女畫家本人，她想向世人證明，女性不僅能夠勝任宗教題材繪畫，也具有像路加那樣的才能。

黑姆森、拉維尼亞·豐塔納、瑪麗塔·魯布斯提以及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等女畫家雖曾“紅極一時”，終因女藝術家的身份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鮮見于各類記載和藝術史著作，但這并不影響她們書寫了文藝復興藝術史上最獨特的篇章。

文藝復興時期，女性藝術家的自畫像塑造了與其他女性肖像迥然不同的女性形象，這一時期，傳統的女性肖像畫注重表現女性的美麗、順從與教養，女性藝術家的自畫像卻塑造了職業女性的形象，她們是專業的藝術家，是多才多藝的女性。她們不再是男性凝視的對象，而是注視者本人。

正在畫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的貝爾納迪諾·坎皮意大利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 1560年

畫架前的自畫像意大利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 1556年